晚间,郑安雅百无聊赖地翻阅着奏折。段知书等人又联名上书了,内容还是差不多:反对两国联姻,呼吁立牟明月为后。她感到一阵脑壳疼,丢下奏折,命人弄些点心。

没过多久,郑安雅感觉有人来了,抬头一看,竟然是父亲房如梅提着食盒和铜壶站在门口。她忙起身:“阿达,这么晚您怎么来了,还自己提东西?”

房如梅将手中的物品放到桌子上,笑着对她说:“我年纪大了觉少,你不是也还没睡吗,吃点心吗?”边说边将食盒里的杯盘碗盏一样一样往桌上摆。

“这可是我亲手做的风肝和酿肺,你小时候最爱吃的,还有今年新酿的苏里玛。”

郑安雅尝了一块风肝,熟悉味道充满了她的口腔。说实话,因为过去神族生活艰难,传统食物比较粗劣。风肝、灌肚、酿肺、米灌肠之类的肉食,平民百姓只有过年才能吃到,即便是王室和四大家族的人,也不是每天都敞开供应的。如今她贵为西帝,尝过的美味珍馐不计其数,却被眼前的一盘看似普通的风肝唤醒了她儿时的记忆。她不禁落泪了。

“阿达,”她哽咽道,“仗都打完了,这回天下真的太平了,高昌国再也不会有灭国的危险,我也终于可以多陪陪您了。”

房如梅道:“是啊,天下太平了,可你怎么不开心呢?”

郑安雅饮了一樽苏里玛,又夹了一筷子酿肺,细细地品着,过了许久才道:“好吃,阿达的手艺还是那么好。”

“是因为你的婚事吗?”见她不回答,房如梅继续追问。

郑安雅又饮了一杯酒,叹着气说:“阿达您能不提这事儿吗?我这几天快被他们烦死了,一个个地都来教育我不能这样不能那样,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房如梅起身替她斟满酒杯,笑着问道:“这么说来,你有主意了?”

“没想好。”郑安雅撇撇嘴道。

“很难抉择吗?”房如梅问,“我还以为你会一心向着林长卿呢。”

郑安雅起身抱了一堆奏折来到父亲面前,说:“您看看,这些全是。朝臣们一致反对,理由一个比一个充分,我也没法硬来呀。”

房如梅取了段知书的奏折,只看了几眼便合上,问道:“我听说你去找柏崇峦了,他也没给你建议吗?”

“嗨,别提了,”郑安雅翻了个白眼,“起初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感觉到他的屋里有人。”

“你怀疑林长卿在里面?”

“是的,而且后来我证实过,那会儿长卿就在他家,等我离开之后他才走的。”郑安雅道。

房如梅道:“嗯,如此说来他的话也算不得客观了。那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毕竟是你的婚事,你自己的想法最重要。”见她又唉声叹气,他又继续道:“或者我换一个问题,你能接受牟明月吗?”

“如果单纯站在神族的角度看,明月是个好人,”郑安雅道,“当年若不是他,牟太尉怕是没那么容易支持我。再说,我已经辜负了额林,还要再辜负一个牟明月吗?”

“听你这话,你是觉得自己亏欠了他?而不是因为喜欢他?”房如梅问道。

“我……”郑安雅犹豫了,良久方才说道:“我是西帝,帝王的婚姻哪有那么称心如意的?差不多就行了。可是夫妻终为一体,我的丈夫是要和我一起统治高昌国的。如今的高昌国民九成九以上都是人族,而他偏偏看不起人族。”

“这话怎么讲?”

郑安雅道:“我们攻下不尔罕城之后的事您听说过吗?”

“听过一些,不知你指的是哪一件?”

“城内的人不肯投降,我就用屠城吓唬他们。”郑安雅淡淡地说着,唯有提到“屠城”二字时有些不自然。

“这和牟明月有什么关系?”

郑安雅叹道:“他用‘一丁点小事’这几个字来形容这件事。那可是几万条人命,在他口中竟如此轻描淡写。”

房如梅笑道:“他不懂国政,更不懂军事,也许他只是为了讨好你,自以为挑你爱听的说。毕竟‘屠城’二字出自你口,他哪知道你是不是真想这么做。”

郑安雅霍地一下起身:“问题就在这儿,不能为了讨好我没了良知吧?”

“安雅,你言重了,或许他只是不懂事。”房如梅正色道。

“好吧,就算他不懂事好了,反正这一点我不喜欢。”郑安雅道。

房如梅笑道:“行行行,这算一件。还有别的吗?”

“还有就是……他长得也太像那个谁了,刚见到他那会儿吓我一跳。”郑安雅道。

“你说的是牟英怜吧。”房如梅道:“说起来,我正好有一段陈年往事想讲给你听,你可不要嫌我啰嗦。”

郑安雅道:“阿达您说。”

房如梅道:“你母亲刚成年的时候,所有人都盼着她早日成婚,尽快生下继承人。而当时,四大家族中唯一与她年龄相仿、也没有婚配的男人只有我一个,于是我便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太子贞君。在成婚之前,你母亲很少主动与我交谈,因为在她眼里,我仅仅是房如兰的弟弟而已。婚后最初那些年,我们的关系不冷不热,大体上过得还算和顺,不久后就有了你。那时候我挺知足的,因为从小长辈们就告诉我,婚姻是为了合二姓之好,什么情啊爱的,那些都是普通百姓才能追求的东西。我们是贵族,身居高位,受百姓供养,自然也就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放眼周围,五大家族的婚姻大体都是如此。直到有一天……”

郑安雅忍不住上前握住他的手。房如梅释然地拍了拍她的肩,继续道:“牟英怜进宫的情形你应该还有印象……”

“我当然记得,”时隔多年,郑安雅想起这事依然气不打一处来,“他太嚣张了!居然威胁说您不接受他就得回房家!”

房如梅摆了摆手:“他有这个底气。在民间,两个人感情不好或者出现了第三者,一拍两散很正常。可惜,我们身在王室。”

郑安雅道:“我知道,您是为了我才忍气吞声的。”

房如梅道:“如果郑河清没有叛逃或者郑升平没有嫁到杜家,那即便我回到房家,你依然会得到不错的照顾,只可惜他们都不在宫里。你母亲从不管家事,牟英怜又是个小心眼的,必然容不下你。当然了,我不走还有另一个原因:我国历史上和离的王后回到家里很难找到伴侣,除非等到王驾崩之后。所以我原本打算等你成年,有能力保护自己之后再回房家。”

郑安雅点点头。显而易见,与前王后交往容易得罪王上,没有几个人愿意触这个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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