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昌城不大,还没半天工夫,西帝见清源君的事就传得人尽皆知了。次日,段知书联合奉常郑奉仪、宗正郑曦廉和四小家族中的萧、归、曹三家联名上书反对两帝联姻,并谏言西帝应该遵循先王遗诏与牟明月完婚。面对群臣发难,郑安雅安静得出奇,仿佛没看见一般。这可急坏了林长卿。
“安雅在犹豫吗?”林长卿问道。
杜襄成道:“以我对她的了解,八成是这样。”
林长晔问:“都说西帝独断专行,这些人的谏言能改变她的看法吗?”
杜襄成却反问他:“你们对神族和高昌国王室的婚姻了解多少?”
林长卿想了想,说:“母后对我说过,神族是母系社会,盛行走婚。孩子们与母族生活在一起,很多人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不过,母后也说过,走婚是神族百姓的做法。王室和四大家族为了巩固家族之间的关系,在五姓内部以结婚为主。”
杜襄成又问:“那你们可知道,五大家族的关系对于高昌国意味着什么吗?”
林长晔道:“太后总说五姓女同气连枝,却不愿意细说,所以我不大懂。说真的,起初我以为自己有神族血统,对他们还算了解。但几十年前来过一趟之后发现,我对高昌城内的神族几乎一无所知,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拥有法力。”
杜襄成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只是笑着对他们说:“是的,法力。高昌王的法力对她的统治地位非常重要。从法力的强弱来看,五姓女是第一档,四小家族的女性是第二档,平民女子和所有的神族男性通常只有一点点法力,当然这是一般情况,也有个别非同寻常的,比如我们陛下就强得离谱,比一般的五姓女明显高出一档。而决定法力强弱的关键,除了后天努力修炼之外,天赋更是至关重要的。因此,陛下在寻常问题上可以专断,但高昌王的婚姻和子嗣问题是国之根本,其他五姓女的话语权很大。按照惯例,神族王室应该与四大家族中的男子通婚,而不是……而不是东帝陛下您。所以,段相才会极力反对您二位的婚姻。”
林长晔问:“你的意思是,为了确保后代法力强劲,所以高昌王的王后必须出自四大家族,不能是普通神族,更不能是半神族或者凡人?”
杜襄成道:“没错。只有这样才能保持后代的法力不衰退。”
林长卿道:“可今时不同往日,你们并不依靠法力统治国家。出了京畿郡法力也就没有了。”
杜襄成想了想,说:“也对,好在陛下您也是有五姓血统的半神族,从这一点或许能说动段相。毕竟她是西帝陛下的恩师,又是段氏族长,她的话分量最重。奉常、宗正这二位虽为宗室却与陛下并不亲近,因此她们的意见不重要,其他的像萧归曹三家更是可以忽略。”
林长晔道:“由此看来,主要问题出在段相一人身上?”
杜襄成皱了皱眉,说:“也不尽然,还有一家人你们别忘了。”
“哦!你是说牟家人?”林长晔道。
“是的,”杜襄成道,“在我看来段相不过是帮腔,牟氏姐妹才是核心,那牟明月毕竟是她们的亲弟弟。她们姐妹一个是大司农,一个是廷尉,即使远在颍州,在高昌城依然有不小的影响力。而且我听说她俩正往这边赶呢。”
林长卿道:“没有其他人了?”
杜襄成道:“没了。这些年陛下基本上待在颍州行宫,政令也都从颍州发出,所以几乎所有干实事的朝臣都在那里,留在高昌的只有一些不重要闲职人员,根本说不上话。要是房家姐妹在就好了。”
“姐,看来我们只能靠你了!”林长晔道,“你不是她的发小嘛,你说话管用。”
杜襄成无奈地笑了笑,说:“说实话,这些年陛下与我也有些疏远了。大概是因为我和你们走得太近。”
“所以她现在更信任房似瑾?那房似瑾的态度如何?”林长晔问。
“对,陛下如今最信任的莫过于似瑾,但是似瑾眼下在漠东主事,没有一年半载回不来。”杜襄成道。
林长卿思索良久,说:“如今牟氏和段氏表示反对,杜氏赞成,看来房氏的态度很关键。”
林长晔一拍大腿:“姐,我觉得房氏肯定是赞成的,不然武信君为什么来找你?”
“对啊,我怎么忽略了这一点!而且他话里话外的意思,现在王宫的主人也就是太后也站在我们这一边。”杜襄成道,“那现在的情形就是二对二,难怪陛下犹豫不决了。”
“真的没有其他人了吗?”林长卿喃喃自语道。忽然,他灵光乍现,说:“还有一个人,不是神族,但或许很有用。”
柏崇峦一家三口被安置在一处僻静的院落里。高昌城狭小,即使贵为丞相也不能拥有三进三出的院落,荆儿早就到了分房的年龄,再加上几个丫鬟仆人,这处居所的房屋显得有些不够用。见郑安雅忽然来访,柏崇峦一脸愧疚地说:“臣的客厅采光不佳,书房又堆满了书籍和公文,实在没地方落脚。好在今日天气不错,要不陛下就在院子里用茶如何?”
郑安雅道:“好啊,不过让他们都下去,我有话和你说。”
柏崇峦道:“没问题,臣亲自为您烹茶。”
于是陈蕊莺带着荆儿出门玩耍,下人们也都去了前院,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和一副石制的桌椅。柏崇峦在泥炉里加了几块炭,打了一壶水,将一片烤完的茶叶细细地研磨,边磨边念叨:“听闻东帝陛下数次求见您,您以种种借口不见,却躲在我这里品茶。陛下您知道家父与东帝素来交好,您这样做叫我颇有些为难呐。”
郑安雅没精打采地趴在石桌上,说:“心烦,还是你这里清净。对了,你的变法搞得怎么样了?”
柏崇峦轻笑一声:“陛下到我这里来躲清净,却又把麻烦带给我,不合适吧?”几年相处下来,柏崇峦已经摸准了郑安雅的脾气,私下里也不像从前那么端着了。
“好好好,那我们今天就只管喝茶,不谈政务。”郑安雅笑道。
不一会儿,水开了,柏崇峦将碾碎的茶末倒入壶中,用水巾仔细地擦了擦手,问道:“陛下,您和东帝陛下的事很难抉择吗?”
郑安雅却反问他:“在你眼中,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柏崇峦思虑片刻,道:“东帝陛下自然是仁义之君。”
“可有人说他太迂腐,不大聪明的样子。”
柏崇峦笑道:“‘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东帝陛下乃盛德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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