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声惊呼,抢上相救,却哪里还来得及?便连公孙止也没料到绿萼竟会这般自断生路,大吃一惊,心中微微酸痛,耳中却听得背后怒喝,三枚枣核钉闪电而至,当即将绿萼尸身抛出,三枚铁钉尽数打在她身上。  丁斩修抢上接住绿萼身子,心中大痛,目眦欲裂。众人见绿萼身死之后尸身尚被这般糟蹋,无不大愤,纷纷拔出兵刃拥上。  公孙止叫道:“众弟子,恶妇勾结外人,要辣手杀尽我谷中男女老幼。渔网刀阵,一齐围上了!”众弟子心中自来对公孙止奉若神明,自他被逐之后无所适从,只得遵从裘千尺号令,确都早已对她又恨又怕,今日又眼见两名同僚无辜命丧枣核钉下,受他挑拨,不容多想,执起带刀渔网从四角围了上来。  丁斩修喝道:“我看谁敢!”  他在湘西一向发号施令得惯了,何种场面不曾见过。此时虽然只是一人,众弟子望见丁斩修凛然生威的神情,一时竟给他震住,心中胆寒,不知该进该退。公孙止不住出言催促,众弟子回过神来,只听得公孙止呼和号令,渔网四合,包围上来。左兜右转,一股脑将厅上诸人围入阵内。  丁斩修眸中一凛,抱着绿萼尸身退至裘千尺身旁相护。陈九阴前次用蟒鞭硬缠渔网,也险些遭难,此处人员密集,更不能冒然再用那法子,也忙将完颜萍与丁通宝护在身后。黄蓉从怀中摸出一把钢针扬手射出,裘千尺口喷铁钉,却都被网上磁石吸去。杨过见情势危急,提起玄铁重剑运劲向渔网斩去,垮喇喇一声响,一张渔网裂成两片,四名弟子同时摔倒。  便在此时,忽听得厅外一人厉声叱道:“往那里走?”黄影晃动,一人从厅门中蹿了进来,仗剑傲立,正是赤练仙子李莫愁。她刚刚立定,厅门中又冲进一人,却是朱子柳。  朱子柳叫道:“师哥,这毒妇害死了师叔……”此言一出,莫说武氏父子大惊失色,饶是一灯修为深湛,竟也沉不住气。杨过头脑一阵眩晕,瞧向小龙女,二人都心中都是一阵冰冷。  公孙止见李莫愁赶到,却又惊又喜,叫道:“李道友这边来!”  黄蓉叫道:“过儿,别让他们凑近!”杨过万念俱灰,携着小龙女的手,只微微苦笑,竟似全然没有听见。耶律齐拾起半张渔网,叫唤一声,与武修文、武敦儒、耶律燕各抓一角,拦在公孙止身前。公孙止大声叫道:“李道友,咱们分路出去,到适才见面之处相会。”两人齐声呼哨,蹿出厅去。  陈九阴不知为何杨过听闻那天竺神僧死讯便如此这般,但杨过安危此时全系于公孙止身上的半枚解药,无论如何势在必得。一顿足,首先自屋顶洞中跃起直追出去。其余众人也先后追出,兵分两头追赶公孙止与裘千尺。耶律兄妹、黄蓉母女与一灯留在厅中。  此时厅上一阵大乱,丁斩修望着陈九阴背影,见她仍如此挂心杨过安危,神情渐渐冷了下来。诸多弟子无人指挥,见公孙止已去,一阵茫然。然而今日既已造反,若此时罢手,也势必身受严惩,互相看了看,把心一横,紧握渔网,竟要反叛到底。黄蓉等人瞧裘千尺遭逢内乱,倒也不必再监视什么,只置身事外。  丁斩修面无表情地瞧着厅上渔网团团逼近,缓缓将绿萼尸身放下。只见人影一晃,他一手拾起面前青砖,另一手抄起地上半张渔网在空中一晃。一张柔软渔网竟登时给他抖得如同钢板,直向最近四名弟子罩去。那四人只见半张带刀渔网从天而盖,霎时步伐错乱,头破血流。继而听到一片破空之声,被罩在渔网之内,还没看清东西便只觉剧痛,有何物从网眼之间飞来。两人被击中咽喉,当场毙命,另外两名气息奄奄,倒在地上。余下持网弟子中也有人倒地,一共竟击中了六七人。黄蓉自己先前发射暗器俱被渔网吸去,不由吃了一惊。仔细一看,地上落下的竟是青砖粉末与形状不等的砖石碎块。  原来丁斩修看见先前渔网中磁石可吸铁器银针,左手挥出渔网,右手使出铁掌功夫将青砖捏碎。磁石固然能吸银铁,却吸不了碎砖石块。一块青砖毕竟不多,但瞧地上再无砖块,大小碎块竟无一落空,穿过网眼击出,同时击倒七人。丁斩修此举旨在打乱阵法,也并不在意能否真打死人。黄蓉等人只见阵法一阵大乱,丁斩修身影从中穿出,已击死的不再理会,没死的便再补上一掌,加上逃得慢的,顷刻间接连毙了七八人。众弟子纷纷弃网逃命,网阵七零八落,登时溃散。裘千尺亦趁机喷吐铁钉,亦有几名来不及逃出大厅的弟子给铁钉击穿后脑,倒地而亡,方才还一片混乱的厅上霍然安静下来。  一灯高声道:“阿弥托佛,罪过,罪过!”  丁斩修瞪了一灯一眼,微一冷笑,已经逃出大厅的弟子倒也没再追赶,走回裘千尺身边。黄蓉本以为这一场内乱总至少要对付一会儿,谁知顷刻之间便已平息。她年轻时虽也与郭靖一同历经不少凶险,但此时望着一地死尸,瞧着这姑侄二人,也有些惊骇。虽是绝情谷内部事务,不由道:“你姑侄二人如此杀人不眨眼,不怕遭报应么?”  丁斩修抬起头来,直视黄蓉,冷冷笑道:“我们是杀人不眨眼。如黄帮主这般高明,杀人却从不用刀对么?”  裘千尺已被丁通宝扶起,挪到绿萼身边,望着女儿尸身,放声大哭。黄蓉心中一寒,不再说话。望着丁斩修,只觉此人心机手段无不果决,方才出手之间,武功竟也不在昔日的裘千仞之下。湘西盗匪横行,无一不是好惹的角色,此人竟能将那些人也制得服服帖帖,果真不是没有缘由。再留在此间也是无益,对郭芙与耶律齐道:“走吧,我们去瞧过儿。”  丁通宝亦落下泪来,已轻轻将绿萼额上鲜血擦拭干净。绿萼平时人好心善,裘千尺四名侍女瞧见小姐身死,此时亦都暗暗饮泣。丁斩修回身,望了绿萼尸身一眼,目中又是一阵悲痛,柔声对裘千尺说道:“姑姑,别伤心,我去把公孙老贼的人头拿回来。”裘千尺只“嗯”了一声,神情恍惚。丁斩修低声对通宝吩咐几句,让他照看好裘千尺,迈步出厅。  众人瞧他出来,不由微微一顿,各自警惕,恐他向黄蓉寻仇。丁斩修经过众人身边,淡淡望了黄蓉一眼,见她握紧竹棒,目中闪过一丝讥诮,道:“今日郭靖不在,我不欺负女人。我还有要紧事要办,可你若再找我姑姑的麻烦,休想活着踏出此谷。”说罢果真大步走远。黄蓉虽不怕他,但见他既已表态今日不寻旧怨,心中亦是一阵轻松。虽各走各路,但双方此时要找的都是公孙止,是以最终都来到西北方向悬崖之下。    此时扰攘一夜,天已渐明。一灯、黄蓉、郭芙与耶律兄妹找到断崖之前,远远便听见刀剑之声震得山谷响应,悬崖这边站着一大片人,走近只见除了陈九阴与杨过、程英、陆无双等人,先前去追李莫愁的朱子柳、武氏父子与完颜萍也已齐聚崖下。望见对面,不由一呆。只见对面险崖之上二人刀剑相斗,正是小龙女与公孙止二人。晨雾之中,只见小龙女手中双剑舞成两团白影,攻拒击刺。公孙止刀剑互击,两人斗得正急。  原来方才陈九阴等人出厅追赶公孙止,一则其时天黑,二来终归不熟谷中地形,找到公孙止时,他已在对面悬崖。双方碰头,空有一身本事,一时竟也无计可施。最终小龙女奔过石梁,为杨过抢夺解药。那悬崖地势极险,地下滑溜,仅立得两人,绝不能多容第三人立足。此时人力虽多,一时竟也无法前去帮忙。  此时杨过站在最前面,凝望爱妻,目中无比焦急关切。程陆二女站在杨过身旁,一众小辈更是从没见过如此高妙惊险的激斗,均站在前方观斗。陈九阴退到人群之后,但见小龙女分心二用,竟一人独使玉女剑法,只惊奇她如何也学会了老顽童周伯通那门绝学。正观看时,忽觉有一人来到自己身边,转头一瞧,竟是丁斩修。  他独自一人而来,此时众人注意力都在对岸,倒也并没注意他们二人。陈九阴瞧丁斩修此时已神色如常,不见喜悲,眉宇间却仍有一丝隐隐哀伤,知他难过绿萼之死,心中亦是一酸,轻声道:“你怎么来了,内乱可平了么?”  两人虽然已重逢良久,此时才算好好说了第一句话。丁斩修见陈九阴目光中颇有关心,心中微微一暖,向她点了点头。  “你姑姑怎样了?”  丁斩修轻叹道:“通宝陪着她。”  陈九阴知道他是来杀公孙止的,望了一眼对面,亦目露义愤道:“我帮你。”  丁斩修嘴角一牵,道:“杀这个狗贼,还不用你动手。”  陈九阴一呆,气道:“不用算了。”转过脸去。  两人在众人之后低低说话,此时对面打得正急,也无一人回头。丁斩修见陈九阴转过脸继续观战,不再理睬自己,倒不由真的笑了出来。顺她目光望去,瞧见前面的杨过,笑意微顿,眼中仍是一恨。又望向对面,只见小龙女左剑格挡,右剑还击,宛似两大高手联手迎敌一般,心中也颇感惊讶,不由道:“小龙功夫不赖,这一手是古墓派的武功么?”  陈九阴摇摇头,低声道:“不是,古墓没这样的功夫。她使的确是玉女素心剑法,可这一心二用的本事,据我所知却是老顽童周伯通的。”  丁斩修道:“这孩子了不得啊,这分心二用看似胡来,一般人可真学不会呢。”  陈九阴点头道:“可不是么,你瞧公孙止……”前方打得惊险激烈,他二人却在众人之后低声品评起武功来。自从林姑娘逝世,陈九阴独自习武,再无人能跟她将论武功。丁斩修人在湘西,身边人才虽多,可论起武学,却也无人与他并肩。此时二人讲武论功,三言两语,竟说得甚是投契。完颜萍听见二人低语,望着陈九阴,面有担忧之色道:“师父,你不担心龙姐姐么?”  陈九阴一呆,与丁斩修对视一眼,不由一笑,向完颜萍摇了摇头示意无妨。此时一众小辈自是人人瞧得屏息敛气,心中狂跳,盼小龙女得脱险境。如陈九阴与丁斩修等高手却早已瞧出小龙女双剑回旋之际看似娇弱无力,实则招数大占上风,轻功更远胜敌人,此时公孙止只在支撑而已。陈九阴深知如此一来公孙止不是小龙女对手,倒也并不十分担心。完颜萍微感惊奇,但瞧师父神色自若,虽不明白,但瞧着对面,也稍稍安心。  黄蓉低声向杨过说了什么,两人同时向公孙止说话,你一言我一语,一个威胁恐吓,一个却引他高兴。陈九阴一呆,随即明白二人在引公孙止分心,也不再说话,凝神观瞧。公孙止本已左支右绌,这一来更加心乱如麻,小龙女心无旁骛,长剑斜出,刺中他左腕。公孙止金刀直飞,掉入山谷之中。小龙女连刺四剑,公孙止右腕中剑,黑剑也掉下谷去。小龙女剑指公孙止,道:“公孙先生,你将绝情丹给我,我不伤你性命。”  公孙止颤声道:“你虽有善心,旁人呢?”小龙女道:“都不伤你便是。”  公孙止从怀中摸出瓷瓶递过,小龙女右手接过瓷瓶,双足一点,提气从石梁上奔回。杨过抢上前去拉住了她,小龙女拔开瓶塞,倒出半枚丹药,道:“过儿,这药不假吧?”虽然表面无事,脸色却有些苍白。  杨过握着她右手,惊道:“龙儿,你觉得怎样?”  小龙女道:“没什么,你快把丹药服了。”  丁斩修望见那半枚绝情丹,微一蹙眉,似恐自己难以克制心中怒恨,再也不去瞧杨过与小龙女一眼,盯着对岸,欲去追击公孙止。陈九阴见小龙女夺回解药,心中总算踏实下来,瞧他二人均是关心对方胜于己身,亦觉感动。正也要奔过石梁,谁知只闻杨过颤声说道:“半枚丹药难救两人性命,要它何用?难道你死了之后,我竟能独生么?”说到此处,伤痛欲绝,左手一扬,竟将这世上仅此半枚的绝情丹掷入了万丈深谷之中!  众人齐声惊呼,小龙女身子微微一晃,晕了过去。陈九阴心中大惊,丁斩修却已闪到杨过身前,重重一耳光打了过去,抓住他道:“我妹子用命换来的解药,就给你这般糟贱!”   杨过原本心情激荡,毫无防备地挨了一掌,眼前微微一黑。但听到公孙绿萼,心头忽也涌起愧意,低下头去,没有说话,自觉这一掌挨的也是天经地义。丁斩修虽没用上内力,可杨过面上已给打得一片红肿。  丁斩修原本要去追公孙止,陈九阴知道他若非怒到极处,断然不会如此。这一耳光即便丁斩修不打,她自己也想打。扶住小龙女身子,亦望着杨过,急道:“过儿你什么意思,什么叫难救两人性命?龙儿她怎么了,你把话给我说明白!”  杨过深色凄然,还未说话,忽闻武三通大喝道:“李莫愁,今日你再也休想逃走!”飞步向左首山崖边赶去。众人不由望去,只见公孙止正沿小径向西疾奔,山畔斜坡上站着一个道姑,正是李莫愁。  丁斩修眸中一凛,甩开杨过,奔向石梁。陈九阴一急,瞧了一眼杨过,一跺脚,将小龙女送入他怀中,亦追了过去。两人一前一后,刚奔过石梁,忽听山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哈哈大笑,转出一人,肩头掮着一只大木箱,却正是老顽童周伯通。  黄蓉叫道:“老顽童,把那个道姑赶过来。”  周伯通叫道:“妙极!”似乎巴不得在人前卖弄本事大显身手,揭开木箱箱盖,双手挥动,只闻一阵嗡嗡之声,千百只蜜蜂漫天涌出。  丁斩修不由停步,喝道:“疯老头你作甚!”眼见公孙止往山坳中躲去,消失不见。  李莫愁被玉蜂逼退,让众人包围。周伯通大出风头,万分得意,大呼小叫要收回蜂群,但蜂群却不十分听他号令,仍嗡嗡振翅,却是能放不能收。周伯通被丁斩修呼喝,倒也不生气,叫道:“对不住对不住,你们追谁?我帮你追去。”  丁斩修怒道:“谁用你帮!”  陈九阴见到蜂群,也是一骇,不敢再靠前去。见丁斩修咬牙切齿,挥赶两下,似要冲过蜂群,急忙拉住他道:“你先别追了。”她深知古墓玉蜂的厉害,越是这般驱赶,越会惹来群峰攻击。丁斩修恨恨盯着公孙止消失的地方,暂且停在原处,勉强被陈九阴拉着退了两步,却也没有回头的意思,似乎要等玉蜂散了再去追杀公孙止。陈九阴瞧他几乎撞上蜂群,却这般不知害怕的样子,心中一气,松开了手道:“蛰死你。”  却见另一边,崖边众人围住李莫愁,正是有仇的寻仇,有怨的报怨。小龙女幽幽转醒,低啸数声,收回蜂群。周伯通学会如何呼啸蜂群,心中大喜,手舞足蹈。见到一灯大师,却登时满脸通红,打个招呼,远远地去了。丁斩修待蜂群散尽,哼了一声,正要去寻公孙止。就在此时,忽闻黄蓉叫道:“啊哟,庄子起火。”  二人闻言一震,一齐回头,果见东边黑烟红焰冲天而起,正是山庄方向。丁斩修面上失色,登觉手足冰凉,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哪还顾得上什么公孙止,立时飞身下了山崖,向山庄方向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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