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宁去找过卢远泽,以自己堕胎之事告之,卢远泽深为震撼,她自作卑微求他去向卢元植说情,卢远泽的确心软动摇了,答应了她。

其实她和沈岚熙都知道这是病急乱投医,但别无他法,又不知顾青玄已与卢元植达成协议,只能行此下策。

卢远泽去求卢元植放过顾清桓之时,刚好卢元植正听人回报说顾青玄真的闯宫认罪了,信他必死,卢远泽只能见机劝说父亲守约放过顾清桓,卢元植听之,就叫他去让吏部的人改证词。

顾清宁一直候在相国府后门外,卢远泽怕她生疑,马不停蹄地急办此事,当夜就让董烨宏把新的证词交给了吏部尚书,又催吏部尚书当夜拟好了通知放人的文书。

他们谁都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顾清宁见卢远泽态度如此积极,尽力保全她的家人,甚至都有些感动。

卢远泽自然从始至终都没告诉她真相为何,只让她以为是他拯救了她弟弟。

顾清宁直到见了刑部文书才起身回府,当时天已微明,她告知了在家中等候了一夜的沈岚熙和顾清风,彻夜未眠的三人立即赶去刑部。

顾清桓昨日在吏部受审一下午,晚间就被移去了刑部大牢拘押,文书一到,他就被放了出来。

一出牢门,与家人相聚,他在牢中苦熬一夜,身心俱毁,整个人都憔悴不堪,出来后只向沈岚熙磕了个头,道:“孩儿不孝,让母亲徒受煎熬……”之后便不置一语,双眼无神,颓废到了极点。

马车经过春闱试场,东方既白之时,考生们已聚在场外候试,个个奋发精神,谈笑晏晏,犹如锦绣前程就在眼前。

而因此事被今年科考除名的顾清桓,在马车内看过一眼,便把唇角咬出血来,终于说话:“苍天不公!苦我至此!”

沈岚熙痛惜地望着他,为他拭去泪迹整理鬓角乱发,自己却双眼泪目:“今年不考,来年再入闱场便是。我家清桓三岁能背诗,五岁能习文,才华盖世,岂是俗流可比,功名不止在科场,更不能拘泥于眼下,要成大事的人,总是会历万般磨难,你还有的受呢,今日这一场小败非你之过,你切莫自我悲悯,如此自弃,母亲如何放心……”

顾清桓收起颓靡之态,道:“母亲……我知错了……但母亲,你真的相信我可以吗?父亲含辛二十年,如今……更何况我呢?”

她正色道:“母亲相信,母亲就是相信!我信我儿必建功业,我信我女不凡于世。此路多舛,心坚则成。清桓,母亲也只能说到这儿了,至于以后……母亲相信……必然大好。”

跟在后面的一辆马车里,坐着顾清宁与顾清风,两人都无有言语,各有所思。

顾清宁注意到一向急躁的顾清风从昨日得知此事之后就变得尤为安静了,这一夜他一直守着母亲,早间又跟随她们奔波,少有言语。

顾清宁勉强一笑,拍拍他的手背,安慰道:“没事了,清风,你不要多想,一切安稳如常……”

顾清风抬起头来,愤愤道:“一切如常?哥哥险些受刑前途受阻,这也叫安稳?姐姐啊!其实我自回到长安起,就感觉不对劲,近来见家中事情,分明不得安稳,可你们偏偏……都在我面前粉饰太平……我也是顾家人,虽为家中最小,但也想为家人尽力,你们干嘛什么都瞒着我?”

顾清宁不想他竟洞察一切,哑然一晌,随后也已坦然,就对弟弟说开了顾家与卢家决裂之事,顾清风好生气了一番,她劝了一会才劝住。

后来顾清风渐渐镇静下来,顾清宁却开始惶恐,回想着什么,念道:“不,不对,卢元植这么快就收手了,绝对不只因为卢远泽去求情……”

顾清风见她神色不安,忙问:“姐姐你在担心什么?”

她道:“父亲!我在担心父亲……”

四人到家,还未进府就见府门前停了江家的马车,正是江家父女,他们已到多时,没进府,一直在府门口等候他们回来,见顾清桓无恙而归方安下心来。

江河川若有难言,踌躇再三后对沈岚熙轻声道:“青玄老弟昨晚闯宫……认罪之事,弟妹可知?他一夜未归……”

沈岚熙浑身一颤,驻足僵立,含泪而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罢了,为了儿女,自偿罪孽……罢了,罢了,我自会随他去……”

三个子女听到这话都悲恸起来,江家父女劝解不及,江弦歌被沈岚熙绝然相随之意震撼到,连忙跑向自家马车,撩开车帘,扶下一人,却是顾青玄。

原来,昨日情形如是。

当时顾青玄冒死闯宫,一路直奔御书房外,被德公公拂尘一甩挡在门外。

德公公俯身靠近他低声道:“顾大人都闯到这里了,还急个什么?还是让咱家先进去通禀一声吧。咱家好言相告,这天下终归是皇上的天下,你漠视皇仪,哼,必自食其果!”

果敢如他,听闻此言都不由得浑身轻颤一下,后退一步:“下官有罪,劳烦公公通禀。”

德公公进去了,片刻后出来,叫跪候着的他起身去觐见,他俯首走入书房,向皇上行大礼。

皇上坐于龙案之上,姿态随意,神色平淡,不惊不怒,一直审阅着奏折,缓缓道:“顾卿平身。”

当时御书房内还有一人,御史大夫殷济恒。

他为三公之一,总领直属皇家的朝廷监察机构——御史台,有直谏直荐之权。他们殷家三代为公,皆官至御史大夫,朝堂都有戏言道这御史大夫一职是由殷家世袭的。殷家如今权势虽不如正红的卢家,但根基之深影响之广,非卢家可比。

“谢吾皇圣恩!”顾青玄起身后,又向殷济恒稍拜一礼,正欲开口自呈“罪行”,就听到皇上的一声咳嗽,他缓了下,抬头看皇上一眼。

皇上收起随意坐态,放下奏折,正视顾青玄,浅笑一下:“顾卿这般焦急闯宫,莫非是来向朕问罪的?贪污之事御史台已查明,的确与你无涉,之前也的确是朕冤枉了你,朕正欲明日颁旨还你清白,怎么?这一时半会儿都等不及了?”

顾青玄愕然一惊,立即再次跪倒叩首:“微臣不敢……陛下明鉴,还微臣清白,微臣岂敢有微词?请陛下恕罪!微臣一直在家待罪,尚不知御史台已查明漏账之事,敢请教御史大夫其中真相!还望赐教!”他转而又向殷济恒拜了一礼。

此时此刻,顾青玄忽然感觉到,自己之前所预料所相信的一切都被推翻,他突然毫无头绪了,仿佛前面又多了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一股神秘的力量不知不觉来到他身边,是他掌控之外的……

殷济恒道:“户部账目多杂,数目庞大,御史台查了两个月连一年的账都没有清完查实,陛下英明,让御史中丞先统查去年账目,再查了一下你们户部各官员的去年行账,果然发现蹊跷,现已查实,那六十五万的漏账是前户部侍郎魏坤私自划去,是为补修河堤拨款中他自己造成的错账,魏坤怕陛下责罚,便将此罪栽赃给了顾尚书你。陛下正与老夫商议对魏坤的处罚,陛下念他已意外身亡,只留孤儿寡母,便恩减株连之刑,只收回一切恩封赏赐并免后代入仕之权以示惩处。”

虽然这样的解释完美无瑕合情合理,可是他心中那突起的阴霾就是挥之不去,他觉得自己什么都看不清了……

“陛下英明仁慈!大夫明智宽厚!微臣感恩甚隆!”他又一一拜过,恭敬到极至。

皇上问:“顾卿此时进宫到底是为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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