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雾和深蓝色的夜逐渐掌管了世界,随着光线一点点在水天相接的地方被收拢,跟随太阳一同落到地平线下,湖岸上的人也渐渐散去了。房子还没被完全炸毁的人选择了回家,那些家被炸了,或者家里着了火的人,就一起挤在教会机构扔在栈桥上的简易帐篷下。这些帐篷随时都可能被风刮走,不过总好过什么也没有。敞篷油车也吸引了很多人,但是罗维德舰长要求把伤员送到更安全和更暖和的避难所。他们不敢在未知还会不会有下一波空袭的时候把人送回寒冬游骑兵办事处,便决定在城镇里就近找个什么地方。本来,本地的大教堂、幸免遇难的体育场和剧院都是很完美的去处,但是那儿已经被占满了。
罗维德和玛丽莎为此商量了一会儿。他们很快得出了需要的东西:一处至少能塞下所有水银号舰员的避难所,生活物资,足够的照明(最好是蜡烛,火柴也行),如果可以,再搞到一面教会的和平旗帜。
罗维德打算亲自去谈,玛丽莎缓缓地摇了摇头:“用不着,我可以去跟这里的教会商量一下。”
“教会没有走吗?”
“教堂没有炸毁,他们就不会走。”玛丽莎说,“按照教义,你在进入教堂时必须摘下面具,我知道你不想这样。”
“这无所谓……”
“总归不好,罗伊……舰长。”
从油车的反光镜里,罗维德能看到一张戴着半边面具的脸。露出的半边属于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有明亮的蓝眼睛和金色的睫毛,在面具下藏着的另半边则属于魔鬼,它焦黑、扭曲、结着纵横的疤痕。冬妖不仅送给了罗维德·克劳斯这份“大礼”,还冻掉了他的手指,烧坏了他的声带。罗维德舰长曾经有一副唱歌的好嗓子,现在他说话的声音就像发了三天高烧的支气管炎病人。
忽然,一个黑魔法师敲了敲油车的车门。罗维德开门之后,魔法师就摘下了兜帽,抽出魔杖点亮了它的尖端。
这个人没有穿寒冬游骑兵的制服,或者水银号上的水兵军装,而是一身埃卡妇女的装束:马甲、长裙和尖头靴子:她是一个香槟金色长发的女人,不像水银号的女性舰员,或者大多数寒冬游骑兵的女队员那样把头发扎起来或编成发辫,而是直接披散下去,落在两肩。这瀑布一般的长发流泻在魔杖尖端的光芒中,宛如夏日艳阳。
罗维德和玛丽莎马上认出了她:寒冬游骑兵的“线人”塞尔莎。她之前一直用假名“雅莉妮尔”在OIA组织里卧底,甚至当上了伊塞莫·厄里萨的临时助手。OIA因赫洛战争离开东赫洛时,她藏进了他们做实验的地下工厂里,并帮助了水银号的七人小队找到了OIA用克隆冬妖做细菌实验的证据。寒冬游骑兵总部批准了她与水银号建立联系,并且能够随艇行动。
不过,塞尔莎可不喜欢被水银号严格的纪律所约束,她自己来到了默海北部的王座岛上,一直在找时机和水银号联系。
“这回你变成了什么,司晨女神?”玛丽莎微笑着问。
在芒夏北方的多神教信仰中,司晨女神名叫雅莉妮尔,每日清晨为太阳车铺开彩色的织锦。
塞尔莎笑嘻嘻地从黑袍里取出魔杖一挥,就变成了一个沃涅米教区的修女。“这次我是雅莉妮尔修女。”她又挥了一下,变回了之前的样子,“我刚刚听到你们说话了,放心吧,我给咱们找了一处大房子……”
“你是指教堂?”罗维德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但是他的笑在一张毁了容的脸上显得扭曲又诡异。
“教堂!”塞尔莎信心满满地回答说,“不是本地那个大的,它比较偏,但是那里水、干粮、铺盖、蜡烛和和平旗帜——总之一切都到手了!芒夏各地捐来的物资堆成了山,略施小计就能拿到!”
“略施小计?”玛丽莎担忧地问。塞尔莎知道她并不是怕自己给寒冬游骑兵惹出麻烦,而只是担忧她会不会被埃卡军方带去“聊聊天”。
“放心吧,教会的魔法师根本不敢验证黑魔法……我也就伪造了点儿通行证、钥匙、公章、制服……”
“那太好了,我们马上把沃涅米人送过去。”
塞尔莎的笑容瞬间凝结在脸上,她惊讶地说:“我……我以为,要找地方的是水银号——”
“水银号全员回到艇上,明天我们回办事处,总部拨来的人就要到了。”罗维德尽可能口齿清晰地说完了这番话。他想了想,又补充说:“包括你,塞尔莎。”
“我现在命令你:找到列兵查兰特·希维尔,接收他照看的伤员,全部送到教堂去。”玛丽莎敛起笑意,想了想,又补充道,“……然后到艾特利恩·柯特副长那里报到。”
“那没事了,尤尔森保佑你。我呢,还是把你的沃涅米人先带过去吧。”
塞尔莎啧啧叹息了两声,戴上兜帽转身走了。
她正想着从什么地方能找到查兰特,就看到他迎面走了过来。他的双手和衣服上都是干涸的血块,头发被汗水粘着,又在大冷天里冻硬了。在他戴着的无指手套上,那颗用来施治愈术的太阳石已经消失了一大半。他抬头并伸手朝她致意时,她发现他的脸色很差,眼镜片后的蓝眼睛毫无神采,可以说是处于极端疲劳的状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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