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阳光充足”的上午,万里无云。元医生起床后,习惯性的站在自家的晒谷坪上查看天色:“今天又要这么热。”
女儿早已不见了踪影,应该是外出找她的玩伴去了。哥哥独自一个人在家里,在檐廊的水泥地面上,筛选泥土,捏造塑像。
他把从后山山坡上挖下来的黄泥土,和成泥水,然后用畚箕过滤,将沙粒滤掉,留下细腻的黏土,垫在化肥的编织袋上,铺在门口檐廊的地上晾晒至半干。然后反复揉捏,就变成了“熟土”。熟土粘稠而且富有韧性,可以用来捏造成不同的形状。
比如挺着大肚子,笑口常开的弥勒佛;比如带着飞檐官帽,不怒自威,脸黑如墨的龙图学士包青天;比如收敛四肢、趴伏在地,乖巧呆萌的小兔……。
“你捏的是什么?”
哥哥在檐廊上埋头苦干一个早上,元医生中途出来察看的时候,刚好看到他正在一大坨黄泥上捏塑形状,看起来似乎是某种椭圆形的物体,不像动物也不像人物。
“弥勒佛。”儿子回答。
元医生歪着头看了半晌,哥哥手上的应该还只是弥勒佛的泥胚。“弥勒佛啊?”他说道。
弥勒佛是佛教里的三位佛祖之一,也是民间最广为流传的佛教形象之一。以其大肚和笑容可掬的形象,慈悲和宽容的处世哲学,为民众所喜欢。
元医生用一种非常顺口的韵律,有点像唱出来的一样说道:“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笑口常开笑天下可笑之人。”
这是人们最为熟知的、专属于弥勒佛的箴言,也是人们在经受苦难、挫折和误解时自慰的良药。
儿子手里的泥还是囫囵一团,仅能看出来它的形状,细节还没有捏塑出来,所以根本看不出来它是弥勒佛还是什么,但是元医生是个很好的父亲和观众。
“弥勒佛肚子还要大一些。”元医生说道,好像他已经从模糊的一团里,看出来了弥勒的轮廓一样。
檐廊虽然上有屋檐遮阳,但是和天地间相通,暑气毫无阻碍的流动进来。虽然还是早上,太阳的威力还远远没有发挥出来,但是空气已经被加热,皮肤已经开始有了被灼烧的感觉。
元医生体胖畏热,这一会的功夫,脸上、背部就已经汗出如浆,于是他叮嘱完自己的儿子后,赶紧回到了诊室的风扇底下:“天这么热,不要热到了。”
元医生坐在诊桌后的椅子上,抬头看着自己的依然忙碌着的儿子,他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时候也开始迷恋起弥勒佛了。
阿Q“儿子打老子”的说辞过于直白,且显而易见的软弱。同样是劝人宽恕和忍让,弥勒佛的箴言则是更为完美的替代品,他既劝人忍让,又提供了忍让的借口。更重要的是,弥勒佛富有智慧和胸怀,而且他本身实力高深,是佛教里的未来佛祖。
中国人与人为善,不喜欢轻易与他人争斗;但根子里崇武尚勇,最忌讳被他人诋为软弱可欺。弥勒佛和他的箴言劝告,正中他们的下怀。因此弥勒佛在中国大行其道,备受推崇。即使如元医生这样,自认为不信神佛的人,弥勒佛也被他们所尊崇。
“同学,你父亲在家吗?”外面的一阵人声把元医生的思绪拉出来,“你捏的什么?”
“弥勒佛。”接着是自己儿子的声音大喊着自己,“爸,爸,有人会你。”
“哪个?”元医生大声问道。
“元医生在家啊!”那人的声音越来越近,很快就过了诊室的大门口,由于背着光,等他完全进入诊室,元医生才看清楚来人的长相,并不是元医生认识的人。
“元医生吧?”对方说着,走到风扇的正下方,风扇产生的凉爽舒适的气流,体表温差的剧烈变化,让他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是我。”元医生仔细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对方并不像身体抱恙的样子,问道:“找我么子事?是哪个不好?”
对方回答:“是我屋里爷老子不好,请您去看下病。”
“哦,你爷老子啊。”元医生问道,“哪里?”。
“就在凤凰河边上。”对方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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