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钧霎时脸色苍白。这就是说,即便自己豁出去了,也不过白白一死。王家依然不能幸免,还得搭上一个傅玄。这怎么可以?曹睿再次目光炯炯地看着马钧:“马钧,朕倒是弄不明白了,你是真正的大义赴死,还是你其实根本就没这个本事?”

马钧似是受激不过,冲口而出:“陛下既如此说,臣愿再与陛下一赌。”

司马懿近日染了风寒,正背过身去低声咳嗽,乍听有人竟敢跟陛下打赌,大为不敬,惊异地猛转过头来盯向马钧,身子却依然背着。马钧正好抬起头来,看到这怪异现象,吓了一跳。坊间传说司马太傅有“狼顾”之相,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没等司马懿开口呵斥,曹睿“哈”的一声气笑了:“你跟朕赌?好啊,赌什么?你造得出来,自然不用死,又何须赌?”

马钧道:“臣若造不出,死而无憾。但臣若造得出,斗胆恳请陛下准我一奏。”

听马钧竞敢和曹睿提条件,司马懿、刘放、孙资正要呵斥,曹睿摆了一下手,止住他们,竞然站起来,走下龙案,到马钧面前,目光炯炯地看着马钧,缓缓道:“伸出手来!”

马钧迟疑地慢慢伸出手,曹睿一掌击了过去:“好,朕就跟你击掌立约。”众人均看呆了。

司马懿蓦然转头的动作像魔咒一样反复地在马钧的脑中浮现,让他像中了邪一样,连怎么回到狱舍里的都不知道。他冥冥之中觉得这次的发明能否成功和司马懿有着很大的牵扯。但究竟是什么牵扯,自己也不知道。

坐在狱舍的草席上,看着那一堆木料和木工用具,依然理不出一个头绪来,焦躁的情绪不自觉在指间不停翻转的小木簪上透出来。古人的指南车内部究竟是什么机关,他还是没有想出。既然是指南车,主体是车子形状,这一点肯定是毫无疑议的。指方向,肯定和人有关,那么车上就一定是有个人样的物件站在那里,用手臂指着南方。问题是,当车子调转方向时,如何能让车上的那个“人”依然直指南方不变。车上的“人”又不是活的,即便是活人也不对。活人若是能始终辨别方向,又何须制造指南车?那么关键就找到了一车身转动,车上的“人”不动,必然内部有一个能让“人”不动的装置,就像一个人身子转过来而头不动。

“身转而头不动”一想到这个,马钧忽地就跳出司马懿“头转而身不动”的奇异动作来,二者正好相反,道理却是一样的。猛然醒悟,原来自己所中魔咒在这里。想通这个关节,马钧精神一振,似乎找到一个突破口,猛地不停地翻动着右手五指,又用小木簪在地上画了起来,一边画一边用手指量来量去,计算着什么。一会儿又皱起眉头,苦思冥想。晚上,王舒送饭时,马钧要她明天把家中的那套微型木工工具带来。

次日上午,张超前来探监,倒是没有往常那样醉醺醺的。见马钧把玩那套微型工具,十分好奇,特别要过来翻来覆去看了看。马钧没想到这事已惊动了单先生和张超,还特意给他送来了几本古人典籍,当真十分感谢。

张超见马钧的精神不像傅玄说的那样颓废,也充满了信心,拱手道:“马先生,小弟相信你一定能造出指南车的。”但对造出指南车之后,王策、王巧、戴凌难逃欺君之罪的事却也一筹莫展。所以进门时,明明看到那一端就关着王策和戴凌,却不敢去看。虽然很想看看以前的“神仙姐姐”,此时也不敢到女监去,不知道怎么面对王巧。

张超想躲,王策却不让他躲,远远地喊他。张超无奈,只好装作才看到的样子走过去,道:“王县丞、戴凌,你们也在这里?”

“小先生,”王策想请张超帮忙能否把他们弄出去,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转口问,“刚才看你给马钧带了书,什么书?是造指南车的书吗?”

张超已经从傅玄那里知道这里的情形,不想多说什么,只道:“世上哪有造指南车的书啊,就儿本古籍给马钧解闷的,王县丞若想要,我也给你带几本来?”

王策哪里有心思看书,摇摇头,不再说什么。戴凌其实不想看见张超,看张超眼睛逼视着他,默默地低下头。半天,才鼓足勇气道:“她.....她在女监,你.....去看看她吧。”他知道张超一直视王巧为天人,或许他有什么办法救王巧吧?

张超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这一次,张超还是下了决心去探监。以“太守神医”张家的大名,求他的人多得是,所以就像去探视马钧一样,他进入女监也并没有太费曲折。

王巧虽然多年未见张超,再重逢时却丝毫也不觉得生疏,叫着他小时候的外号,叹道:“小先生,没想到这个时候,你能来看看我。”

张超已经是个半大小伙子了,也已娶妻生子,但对王巧依然保持着童年时代的感觉,脱口道:“姐姐,你瘦了.......”怜惜之情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王巧感动地看着他,幽幽道:“姐姐现在在你心中是不是一个坏人?”她没有说“坏女人”,是她还从来没把自己当女人。

张超也没有把她当女人,在他心中,她依然那般纯净。他定定地看着她:“姐姐,我知道你不是冒功讨封之人,其实你是因为马阿哥......”

王巧自己都没有弄明白的事情被张超一语道破,心中也一下子雪亮,顿时无力地跌坐下去,抵抗着自己的内心,喃喃道:“不,不,不是.....你胡说什么?他......他是我妹夫......

张超话头被打断,知道这话儿只能意会,不能明说,轻轻地叹了一声道:“姐姐,我理解你.....

王巧的脸白得像纸一样,挣扎着分辩道:“我就是看不过一个小结巴.....把......把我妹妹骗了去......”又虚弱地问:“他......有没有开始造?”

张超点点头:“我想他会造的,为了你.....你们,他也会造的。”王巧没想到压在心底多年,自己也不敢面对的秘密,今朝叫张超忽地说破了,当真是又怨又悔。可一切都已经不能回头了。张超走后,她再也忍不住,伏在草席上放声大哭。女狱卒闻声赶过来看看,冷笑道:“现在知道怕啦?晚啦!”

马钧也是在王巧激傅玄来通自己造指南车时,才彻底明白王巧隐藏在冷漠、刁蛮、报复后面的真情,内心受到的震撼无以复加。只是这种明白他依然只能装糊涂。这更激起了他要把指南车造出来的斗志,不想再事负王巧的一片苦心。他盘腿坐在草席上,沉下心来抽捉稍纵即逝的灵感。他相信.刚刚心头的那-丝灵光已经接近古人藏在车腹里的玄机。

他拿过一根巴掌大的小木段,用微型刻刀在上面慢慢地旋削,半天时间,刻成一个小人模样,伸臂举在前面转来转去。

狱卒巡视过来,看了他几眼,十分奇怪。上面特意关照,把三间狱舍改成一间,还搬来这么多木料和木工用具,告诫他需要什么给什么。难道这人是个木匠?木匠怎么会关在这里?还要什么给什么?可他又不动刀斧,这是怎么回事?还有这几天总是有些当官模样的人来看他。这时见他拿刀刻小人,像是百无聊赖打发时间的神情,便越发地想不通。但也知道不能怠慢眼前这个人。

刘放、孙资这几天轮流侍奉曹睿,见曹睿一心忙于处理政务,再没提起指南车,也不便总念叨这事。曹睿不提不代表不关心,要是忽然间问起来,可不能卡壳,必须随时掌握动向。所以每天轮流处理完朝廷上的事务,自然有人会把监狱方面报上来的讯息传递过来。可以说,马钧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拿握之中。王舒每天送饭、傅玄探监受激、张超入狱送书,他们都知道。

这会儿,又传来消息,说秦朗和高堂隆又去监狱了,刘放、孙资心中老大不喜。孙资鼻子里哼了一声:“区区一个博土,也值得他们这般拉拢?”

刘放倒不敢轻视:“这小子真的把指南车造出来了,怕是陛下要对他另眼相看,给他个将作大臣做做也未必不能。他们这个时候去卖人情、自然更容易收买他的心。”

孙资不屑道:“我就不信他真的能造出那个没影儿的东西来。造不出来、他就是一个死,卖他的人情又有什么用?”

“即使这样他们也没什么损失啊。”刘放道,“何况他既敢夸下海口,心中总有几分把握的。”

刘放这一说,孙资也凝起神来。二人商量了一下,觉得与其这个人情叫人家做了去,还不如自己来做,反正又没什么损失。

马钧也觉得十分奇怪。刘放、孙资在朝中势力十分强大,大家私下里都对他们敢怒不敢言,自己也够不上等级和这样的权臣打交道,倒也谈不上对他们有多少好恶。但这次入宫以来,尽管刘放、孙资显得平淡,却依然感受得到来自他们的敌意。这会儿忽然看到这两位朝中一等一的权臣一起到监狱里来看他,觉得+分意外。

在这之前,秦朗、高堂隆来看他进展如何,尽管他们观念上有争执,但他们的善意还是感觉得到的。看得出,他们为他随意夸下海口而置自己于险境感到十分地惋惜,但也没有办法,只希望他真的能将指南车造出来。与秦朗、高堂隆怀疑、惋惜又带有期望的态度相比,刘放、孙资一反常态的热情就让马钧十分诧异了。

刘放命人打开狱舍,走进去,看了看简陋的环境,有些歉意地道:“马博士,让你在这样的环境里造指南车,真是委屈你了。这也是遵从国家律法,没有办法的事,想来马博士能理解的。”

马钧抱拳谢道:“两位大人言重了,在下一介寒儒,能得大人们提供这样的方便已经是十分幸运了。”

孙资道:“马博士,我们都知道你才是真正改进新织机的人,但是空口无凭,陛下也是有心成全你,你一定要把指南车造出来。这里还缺什么?你尽管提出来。”又对跟在旁边的狱曹说:“马先生但有需要,你们都要满足,不得7难。”狱曹连连称是。

刘放试探着问:“马先生,这指南车有眉目了吗?”

马钧模棱两可道:“现在还在想,不知什么时候能想出来。”

刘放、孙资做足了姿态就离去了,剩下马钧一个人在狱舍里继续苦思冥想。已经几天过去了,当初抱定求死之心,说出旬月之期,现在就成了悬在他头上的一柄利剑,旬月一到,倘若他不能造出指南车,这柄利剑将毫不留情地斩将下来。

王策、戴凌关在这边的狱舍里,看着马钧那边时不时有朝廷重臣过来看他,一颗心始终悬在嗓子眼。几天下来,人就已经瘦掉了一圈。但见马钧始终坐倚在狱舍的栅栏边上,不见他开弓拉箭,想来他是一心求死,成全他们。忐忑的心又稍稍宽慰了些。只要看到马钧起身,王策就紧张。

现在,他们.忽然看见马钧站起身,在狱舍里走动,连续做着奇怪的举动。要么是身子不动,头向后转,要么是头不动,身子向后转,但又不能完全转过来,那样子很是滑稽。王策、戴凌对望一眼,心道:马钧不会是害怕死,人已经被吓疯了吧?

他们当然不知道,马钧是在模仿司马懿的“狼顾”动作,琢磨其中的玄机,他在捕捉心中闪过的那一丝灵感。这会儿,他相信自己已经抓到了这个一闪即逝的东西,闭上眼,把它捋清楚。这一刻.他似乎天窍洞开,猛地明白了其中的机巧所在。

他从怀中摸出王舒捎来的小布包,里面是那套微型工具。他坐倚在栅栏边,顺手拿过几根零碎木料,开始用手弓锯破料。他是背对着王策、戴凌那边,也是有意不给他们瞧见,怕加重他们的心理负担,知道有些话现在还不好和他们说。

他先破成几个木条,用微型刨创平,一根根备用,又开出一些木片来,准备着用做挡板,然后再开出几根筷子粗细长短不一的木棍来。这个时候,当初“打笨妞”时玩“对对碰”的情景又跳上心头。两个“笨妞”蓦然跳在空中相撞后,落地继续旋转的情景一直心以来像梦魇一样不停地袭扰他,内心其实已经成型,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去试验它,现在正好要派上用处,把它郑重地拣出来,用心地去试一试。

他将一根木棍进一步刨圆,然后截取了两小段,成了两个四状物,用雕刀细细地在边上均匀地刻出一个个小齿,两个圆状物的齿一模一样。端详了半天,想,这分明是带齿的车轮。心中就给它取了名字叫“齿轮”。这个过程很长,用了整整一个时辰。做好之后,在面前磨出一块巴掌大的平地,把两个齿轮放在平地上,并在一起,让齿轮错开,相互咬合,然后用手轻轻找动其中一个。不出所料,这个齿轮转动之时,咬合着的“齿”带动另一个齿轮转动起来了。

马钧大喜。立即用微型钻在两个齿轮中间钻个小孔,用事先削好的细木棍穿在孔中固定好,再做两个小木架,把穿在木棍上的齿轮架在上面。两个齿轮和以前一样咬合,转动其中一个时,另一个便跟着转动。马钧抑制住心中的狂喜,细细观察,见两个一模一样大小的齿轮带动以后,转速是一样的。心中又想:如果两个齿轮一大一小的话,转速又会怎么样呢?他立马就做,又花了个把时辰,做了一个两倍大小的齿轮和木架,齿数是小齿轮的双倍。再一试,如果用大齿轮带动小齿轮的话,大齿轮转一圈,小齿轮能转两圈。如果用小齿轮带动大齿轮,小齿轮转两圈,大轮才能转一圈。

马钧心中狂喜,一切都如同他的设想一样。但还有一个问题困扰着他:现在的两个齿轮是并排转动的,如果要它们乘直转动,如何能做得到呢?这个问题很关键,解决了这个难题,那么他就可以用齿轮带动任何方向的轴转动了。这个问题不太好解决,就一边想,一边用三个做好的齿轮比画着,试验着。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马钧回到了当初来河南的路上琢磨车轮的现场。马在前面奔跑,车轮在快速滚动,不时带起横在路上的树枝。一个木棍被车轮碾过,在路上滚了几滚,马钧蓦然叫道:“我明白了。”翻身而起,竟是南柯一梦。立即拿起微型工具,就着给他特别提供的油灯,又做出好多大大小小的齿轮,然后将两个齿轮垂直咬合,就带动另一端的齿轮转动,再咬合另一个齿轮......一路传动下去,竞然可以带动任意方向的齿轮转动起来。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高高而窄小的窗口投射进来的时候,马钧的心也豁然敞亮起来。

王策每天远远地隔着栅栏看着马钧的背影,也不见他有什么举动。那一堆木料依然如故,已不再担心马钧会造出指南车,期盼着这一劫能就此躲过。戴凌的心情则十分复杂。

王舒仍然每天来送饭,马钧造不造得出指南车她都在两难境地,因此也不去询问。王巧自然也从她嘴里打听不到任何动静,便一阵阵胆颤。眼看旬月将至,不觉绝望了。

秦朗、高堂隆忙于事务,偶尔想起来这回事,让人来看一看,说是马钧好像根本就没有动手。秦高二人相互望了望,都觉得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世上怎么能有指南车呢?

刘放、孙资起先还很关注,时间一长,见这边毫无动静,觉得先前的拉拢姿态真是浪费表情,就再也不去关心了,就等着限期一到,就地问斩吧。已在寻思到时如何挤兑傅玄,即使要不了他的命,也要把他从曹睿身边逐出去。最焦急的自然是傅玄、张超。他们隔天就来打探消息,最后每天都来催问,见马钧依然不动手,由大怒而绝望。傅玄失望之余,叹息一声,竟是做好了殉难的准备,悄悄地安排家中后事。马钧最后一句话又燃起了他的希望:“一切到时自见分晓。”

倒是裴潜、南宫嗣心心念念着这场赌约。

其实真正关心此事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曹睿。曹睿每日处理政事,几乎也是日理万机,没有机会天天关注这事。但偶尔突然想起来,就会随口问一声刘放、孙资。刘放、孙资便如实回答:“马钧在牢中好像没有动手的迹象。”

曹睿眉头皱了皱,想发火又忍住,他是故意送一个机会给马钧,他竟然不珍惜,那就是他自寻死路了。刘放见曹容不悦,乘机道:“马钧如此藐视陛下,干脆现在就拿他问罪吧。”

曹睿摇摇头:“天子无戏言,朕一言既出,岂容更改。限期到了他拿不出东西,再办他不迟。”也就冷了心,不再问起这件事。

旬月之期转眼就到了。秦朗、高堂隆几乎都已经忘记了,得到曹睿传召,即刻到宫中见证赌约揭晓。他们匆匆赶到宫中时,一干人等均已到场。

王策见马钧两手空空,心中暗自侥幸。戴凌心情复杂地望着王巧。王巧脸色煞白,满脸绝望。王舒却神色淡定地站在马钧身边,一副慨然赴死的神态。刘放、孙资、南宫嗣极力隐藏幸灾乐祸的神情看向面色激愤的傅玄。曹容也一副怒气冲天的样子。裴潜、秦朗、高堂隆暗暗为马钧惋惜,此时却也说不上话了。

曹睿冷冷地问:“马钧,限期已到,朕听说你根本就没有动手做,你这是公然藐视朕,还有什么话说?”

马钧淡定地道:“陛下,我们有赌约在先,做不出,臣愿领罪受死。做得出,陛下准臣一奏,还算数吗?”

“朕为一国之君,岂能戏言。”曹睿冷笑道,用手一指,“现在你输了,那就领死吧。”

马钧上前跪倒,拜了一拜,道:“承蒙圣上眷顾,臣已造出指南车。”

殿前众人一听就楞了,就连王舒也惊异地看着他。只有傅玄、王巧为之一振,觉得这才是应有之意。刘放喝道:“大胆马钧,大白天睁着眼睛说瞎话,你这是公然欺君啦!”

马钧缓缓从宽大的广袖中掏出一件不大不小的东,托在手上,众人呆了一呆。只见这是一辆小车,小车之上有个木人平举着手指向远方。孙资气乐了:“这,这,这就是指南车?”

傅玄对有些茫然的曹睿道:“陛下,臣料马钧自有道理,是不是指南车,让他分解便是。”

曹睿点点头:“你说,这就是指南车,那好,你证明给朕看。”

马钧示意人搬来一个案儿,将微型指南车放在案几上,将木人手臂指向南方,然后道:“陛下,各位大人,这是臣设计的指南车模型,只要依此打造就可以了。现在木人指向的南方,请陛下和各位大人瞧仔细了。”说罢,用手指捏住车柄,前后运动,一边转动车身。奇迹出现了,无论车身转向哪个方向,车上木人始终指着南方。曹睿和众人看得呆了。刘放诧异地失口问:“这......这却是为何啊?”

秦朗、高堂隆、装潜也看得呆了,相互看了看说:“这世上竟然真有这么神奇的人。”

南宫嗣虽然惊奇,却更加幸灾乐祸,看向王策。王策面如土色,绝望地闭上眼,心中哀叹:完了。戴凌也大惊失色,怕是王巧性命不保。王巧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傅玄兴高采烈地道:“陛下,臣所言不虚吧?”

曹睿点点头,脸色和蔼起来,微微笑道:“马爱卿的手段果然巧妙。好,这场赌约,你赢了!说吧,要什么封赏,朕可以满足你。”

马钧再次跪倒,郑重地道:“臣不要封赏,只请陛下准臣一奏。”

曹容点点头:“好,朕就准你一奏,你且奏来。”他本就有心成全马钧,但话必须从马钧口中说出。

马钧道:“臣请陛下开恩,赦免王家邀功之罪。他们也是报国心切,也的确参与了臣改进织机之事,的确不是故意欺君。万望陛下恩准,臣粉身碎骨也要报答陛下天恩。”

王策在绝望中,猛听得马钧这样的奏请,诧异地睁开眼。众人这才明白马钧为何一直坚持立此赌约,就是为了赢得最后的机会,把王家众人从中解救出来。秦朗、高堂隆、裴潜赞许地看着马钧,微微颔首。刘放、孙资心中复杂起来,有被马钧玩弄的感觉,只是这话无法说得出口。

曹睿站起身,朗声说道:“马钧,你身怀机巧,有用于国,朕是守信之君,准你此奏。”又转向王策、王巧、戴凌道:“念你等也是热心为国,王巧还有织布之巧,今准马钧之奏,不究前过,望你等以后本分做人,不再行此荒唐之事。”

王策、戴凌、王巧从惊异中醒来,跪下谢恩。

裴潜上前奏道:“陛下,臣察事不明,识人有误,致使人才险遭埋没,请陛下责罚。”

曹睿大度地摆摆手:“傅爱卿也是忠心为国,以致失察,朕不也险些上当吗?当年你举荐神童小夫子,毫不藏私,朕才得傅爱卿为著书郎。”曹睿的目光转向傅玄:“也才有今番傅爱卿尽心举荐人才,公忠为国,其诚可嘉,也当封赏。”

刘放、孙资心中不由得嫉恨地看向傅玄,心道:此番又让他讨了巧去。

“陛下,”傅玄急忙奏道,“臣举荐马的不为封赏,只为国家荐些人才。陛下准马钧一奏是践行赌约。此等机巧之才,正宜为国所用,营造、将作一类正须此等人才,望陛下考虑。”

刘放、孙资对望一眼,心中恨死傅玄。营造、将作都是肥缺,哪里愿意轻易被别人占了去,他们笼络南宫嗣,就是为了有机会再把他拔上这个位置为自己效力。瞧这情形,陛下也是十分欣赏马的。如何既讨陛下喜欢,又不能让他占了肥缺?刘放脑袋一转便有了主意,上前一步道:“陛下,营造、将作大臣只是规划、监工之才,似此发明创造之智倒是大材小用了。”

傅玄大出意外,原以为他们会阻拦,谁想他们说一个将作大臣还是大材小用,会建议给个什么职位呢?高堂隆与秦朗对望一眼。他们对于马钧的如此机巧确实心存赞许,但终究认为此乃奇巧淫技,终非大才,仅凭此就给他一个将作大臣当当,实在是有些儿戏。原本要出言反对,见刘放已经出口阻止,也就不再多话,静观形势。

曹睿其实心中也认为凭此就给他个将作大臣之类,太过轻率,毕竟对于马钧除了机巧,还有什么才能,尚不知道。听刘放这一说,微微一笑,问:“以爱卿之见,该如何用之?”

刘放揣度圣意,试探着道:“他有如此机巧,不如将他留在宫中,陛下有什么机巧之事,也可随时问问他,岂不方便?”

傅玄有些愤怒,这明明就是要把马钧当做一个公奴使唤嘛。刚要反驳,曹睿摆了摆手,他知道傅玄要说什么,不待他开口,便道:“马钧听旨--”傅玄只得收口。马钧上前跪下。曹睿道:“博士马钧长于机巧,为天下农工垂范,今义造出古人指南车,大慰朕心。今特加给事中,备朕咨询。”

众人皆是一愣。这给事中是加官。说大吧,它不是实际职务。说到底,马钧仍然是个博士。说小吧,它是皇帝身边的近侍,那是一般宠臣才有的待遇,也就是说,这对马钧可是重用。所以这一来,傅玄就不好再争什么。秦朗、高堂隆也不好说什么。曹睿又没给马钧实际职位,不算是重用奇巧淫技之徒吧?

刘放、孙资也无话可说。将马钧留在曹睿身边可是他们提出来的。只是马钧轻而易举地就成了曹睿身边的近臣,而且显然与傅玄关系匪浅,心中的警惕就更加深了,只是脸上不会表露出来。刘放心念电闪,立即把这顺水人情做了:“呵呵,马先生,陛下已经准了我的奏请,加你为给事中,你就是陛下身边的人了,还不谢恩?”仿佛这给事中是他为马钧讨来的。

马钧此前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听刘放说了,才急忙上前跪倒:“谢陛下隆恩!”

王策、戴凌、王巧、王舒都出乎意料,当真是喜忧参半。最失望的是南宫嗣。这个结果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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