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一天比一天远了,天气一天比一天闷热起来,人们的心情却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各种小道传闻依旧满天飞扬,但最靠谱的消息还是王策由官方渠道获得的。曹睿御驾亲征,坐镇长安,指挥抵抗蜀军。蜀军先锋在陇右一个叫街亭的狭小之地,被魏军尽数围歼,诸葛亮被迫往汉中退去,被蜀军占领的南安、天水、安定三郡重又回到魏国的怀抱,只是那里的老百姓都被诸葛亮迁回中去了。

今天不单是前线报捷之时,也是王策一家的大喜之日。王巧终于被说动,抱着孩子,和戴凌一起,坐着马钧的马车回到了河南。推开院门那一刻,王舒、王巧各自抱着孩子,四目相对,一时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王舒转身把孩子塞到荀氏怀中,迎上前叫道:“姐-总算等到你了!”泪水忍不住簌簌而下。

王巧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眼泪却不争气似的一个劲地往下淌,一句也叫不出,半天才道:“王舒,你.....你看我的孩子......”说罢忍不住啜泣起来。

王舒从王巧怀中抱过孩子,看着孩子欢喜道:“姐,这孩子好清秀哦,男孩女孩啊?叫什么名字?”

“男孩,叫王了,随咱王家姓,咱家也有后了!”“王鸟?哦,真像个小鸟儿。”

“不是鸟儿的鸟,是了却的了。”

“怎么叫了却的了?小鸟儿的鸟多好听啊。”“王了王了,就是忘了忘了,不当回事才好养。”

荀氏这才插得上嘴,上前看王巧的孩子,道:“对对对,小孩子起个贱名好养活。”

王巧叫过母亲,着急地从荀氏手中抱过王舒的孩子,打量道:“哦,一看就是个丫头。”欢喜之情溢于言表,用手指头刮一下孩子的小鼻子,笑道,“丫头像爹,看这眉眼,活像你爹那小子。叫啥名儿啊?”

王舒心中轻松起来。原本十分担心王巧与马钧这道坎过不去,听她这话,放心了许多,连忙道:“叫马缘,缘分的缘。”

王巧脱口道:“马缘啊,不如叫马怨......”随即又转口逗弄道,“‘愿’你马上长大......”抱着马缘高高举起,又转了一圈。

见王巧这么喜欢自己的孩子,王舒赶紧抱着王了逗乐。荀氏招呼他们赶紧进屋。马钧、戴凌卸下行李,向荀氏问过好,就一起去县衙通报王策。

母女三人正逗着孩子,王策得报兴冲冲地回来了。看到王巧带回来一个孙子,真是开心至极,抱着王了乐个不停,道:“我这乖孙子怎么能‘忘了’,改一下,改一下。”

王巧不愿拂了父亲的美意,笑道:“了儿是小名,大名等爷爷起呢。你给起一个吧。”

王策想了想,道:“不如叫王归吧。王道惠民,天下归心。怎么样?”

王巧无可无不可地笑道:“行行行,就叫王归了。王归,叫爷爷!”

王策把王归和马缘放在一起比较了一下,对荀氏道:“你瞧哦,按日子算,巧儿孩子是后生的,倒比舒儿的孩子大许多了呢。这哪像个把月的孩子啊。”

荀氏道:“男孩嘛,就比女孩见长。”

王巧道:“是啊,生下来的时候,接生婆就说这孩子比人家的都重,结实。“

话未说了,孩子哭闹了起来。跟着王舒的孩子也哭了起来。荀氏道:“快,孩子这是饿了,快给喂奶吧。”就把手中的马缘递给王舒。

王策也把王归递给了王巧,转身走了出去。王舒接过孩子,背过身去,给孩子喂奶。王巧却抱着孩子往外走,一边叫道:“戴凌,孩子饿了,快喂孩子。”戴凌应声而回,从王巧手里接过孩子回房间去了。

荀氏诧异地问:“咦,怎么叫戴凌喂孩子啊?“

王巧叹了口气道:九“孩子一生下来,奶水就没有,催了几次也没用。接生婆就叫用米汤喂--就一直用米汤了。我倒也省事了。”

孩子在房间里一个劲地哭,戴凌在哄着,大约备用的米汤还在温。王舒道:“姐,我奶水足得很,缘儿一个人吃不完,你把归儿抱过来吧。”

王巧道:“好啊,这倒是办法呢。”就去把王归又抱了来。将安静下来的马缘唤过来,逗笑道,“小闺女,弟弟把你的奶水抢吃了。让你爹......你妈心疼死!”

晚上,全家人聚在一起,倒也其乐融融。说起王巧、戴凌为何到了涅阳躲起来不去舅舅家,王巧自有说辞:“我们到了涅阳,本想去舅舅家的,但思前想后,怕此时去了不好。因为两个表哥那德性你们知道的,怕他们记恨戴凌,就在白牛邑租了个房子。反正在涅阳县内,万一有什么事,再出来找舅舅他们也不迟。你们放心,回来时我们去了舅舅家,还有小先生家,都说清楚啦。他们不会生气的。”

王策放了心。马钧、王舒却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异样,但到底是什么不妥,却又说不上来。聊着聊着,话题就扯到日后的生计上来了。戴凌还想到丁九手下当差,马钧刚要说什么,王舒抢先道:“我们回来前就有过打算,过几天我们就到洛阳附近租个铺面,我在前面开个布店,马钧在后院开个教馆。朝廷每年都有学官可考,马钧准备试一试。”

荀氏着急道:“舒儿啊,这刚回来,就跑那么远干吗。要开布店学馆,不如就在这里开吧。”

王舒道:“娘,洛阳离家也不远啊。三四十里地,大半天的路,想回家看看就回来了啊。”

王策对马钧能考学官根本没当回事,在他心中,马钧也就是个机巧之人,有几分灵思,一个原本说话也结结巴巴之人,做学问能做到哪里去?想到戴凌已经招赘为婿,又勤勉孝顺。看王舒、马钧的意思是不打算回扶风了,那么住在家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而且马钧似乎总和他们隔着一层,不似戴凌那般乖巧,讨人喜欢。当下便道:“舒儿这是长远之计,也好,洛阳毕竟是天子脚下,靠近那里机会也许会多些。到时,我们想你们了,就去洛阳看看。”

王巧好不容易等回了马钧,正思谋着来日方长,慢慢想办法出一口怨气,没想到他们很快就又要离开身边了,便嗔怒道:“我刚回来,你就要走,什么意思嘛?”

王舒抱着王巧的臂膀道:“姐,不是你回来我就走,这么一大家子,总要过日子的嘛。俗话说,亲戚故旧远来香,天天待在一起,你就不想我了。呵呵,洛阳又不远,你啥时想来了,就来啊!再说了,姐你织的布以后就拿到我店里来,我帮你代卖。”

王巧见她心意已决,似乎是无法逆转的,瞪了马钧一眼:“一定是你的主意?”

马钧摇摇头,道:“以我的主意,我们还是回扶风去。蜀军已经退回汉中了,仗不打啦。”

王舒道:“今天他退了,你道明天他不会再来啊?既来之,则安之。先在洛阳安定了,留个退路,然后再去也不迟。”

马钧倒没深想,见王舒想得这么深,爱怜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恰好被王巧看到,立时在她的内心激起万丈波澜,她恨恨地暗道:死结巴,你想远远躲开我,门也没有!转脸对戴凌道:“戴凌,你看妹夫多有出息,一个劲儿地往京城钻。你也给我长点出息,别去干那个什么捕役了,好好读读书,练练武,也到京城谋个差事去!”

洛阳到底是京城,要想在城中租一间铺面,租金比河南县城要高很多。王舒、马钧来到洛阳,转了好几天,也没有找到一间合适的铺面。总住在客栈里,就有些急了。正巧城外近郊有户草屋出租,主人连带草屋后面的一块菜地也一起奉送给他们,商量之下,便暂时住了下来。收拾停当,马钧便去城中学馆里谋事,寻了几天,终于在一家规模不大的学馆里说成了,为几个富贵人家的幼儿开蒙。

王舒在家一边带孩子,一边拿起铁锹、锄头开垦屋后那块菜地。她一直在县城里居住,从来没有跟地打过交道。到了扶风之后,好歹下地干过一阵子,多少学会了些地里的活。马钧虽然生在扶风乡村,但从小一直读书,也很少下地干活儿,懂得也不多。傍晚散学回来,就趁着余晖,到菜地里帮一把手。

遇到不懂的,王舒白天就去邻居家求问。她为人温婉,来了没多久,就和邻居们混熟了,大家都很喜欢她,手把手地教她种菜。很快,地里就长出了葵、韭、葱、姜、芸、蒜、荠、芜菁、襄荷、芜荑、茱萸等十多种蔬菜。她就背着孩子,每天趁露水采一担挑进城赶早集。马钧要帮她送去,她不让,让马钧安心晨读。

马钧见王舒如此付出,再也不敢懈怠,教馆之余,心思全花在读书上。觉得过去那些艰涩深奥的四书五经、诸子百家著作,一下子就向他打开了神秘的大门,似乎有无穷的智慧等着他去汲取,越往里走诱惑越大,越发觉深得不见底,研读的兴致也就越发高涨。夜晚,王舒在房间哄着孩子,马钧在外堂挑灯夜读,领悟妙境之时,忍不住跑到房问来,与王舒分享。王舒见他已渐入佳境,十分高兴。夫妻俩就这样逐渐安定下来。这期间,王巧、戴凌也来过两次,帮着收拾了一通。王巧始终找不到机会出这口怨气,见他们恩恩爱爱的样子,更增幽怨,只好把它强压心底。

说着话,就已是夏天了。傍晚的凉风让炎热的天气有了些凉意。这一日散学回来,还没走近篱笆小院,远远就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背着手,焦躁地在院中案几前来回走动。马钧眼前一亮,疾步走近篱笆小院,隔着篱笆高声叫道:“小夫子,小夫子,怎么是你啊?”

那瘦小少年正是久违了的傅玄。一见马钧,快步迎上来,也不作揖为礼,就一把拉住马钧的手:“哎呀呀,马阿哥,不不不,现在应该叫你马先生。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可等死我了。”

王舒端着菜从屋里走出来,笑道:“小夫子的急性子一点都没变,我说你马上会回来的,他还是坐不下来。我做了几个菜,你陪小夫子喝两杯吧。”

“还是叫我马阿哥比较习惯呢。”马钧笑呵呵地请傅玄在凉席上坐下来,就着案几,一边斟酒一边问,“小夫子,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里的?“

傅玄道:“我前几天回家去了一趟,听说你来了,又在洛阳城外租了房子,教书种菜,今天就一路问过来了。正巧,我有好事找你。”

“谢谢小夫子!”马钧敬过一杯,问,“有人说你被陛下招到宫里陪读去了,是吗?”

“喝酒我不成,意思意思。“傅玄抿了一小口,不答他的话,却问,“马先生,你现在学什么?到洛阳来不会没有打算吧?”

马钧沉吟道:“不瞒小夫子,在下到洛阳来,当然不会仅是谋生。这阵子苦读百家经典,刚刚读出些味道来。越读越觉才识浅陋,本想年底去考个什么,现在看来,还需苦读啊。”

“这就对了。”傅玄道,“看来你是真的读进去了。我再问你,你那些机巧还做吗?“

马钧红了脸,羞惭道:“以前不懂事,迷恋机巧,耽误了许多读书时光。父亲多次管教,我也是不能醒悟。亏得王舒用单先生的话当头棒喝,我才如梦初醒,现在我再也不去碰它了,一门心思做学问。“

“单先生的什么话?让你一下子就从痴迷中惊醒过来了?”

“单先生曾和张先生说起在下:无学,其巧终不能名;无名,其巧终难为世所用;无用,其巧无益于世也。”

“错!”傅玄将酒杯往桌上一顿,断然道。

“什么?”马钧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傅玄,连一旁抱着孩子的王舒也吃了一惊。

“不是单先生的话错了,是你理解错了。”傅玄悠悠道,“有学无巧,你就不能以巧名于世。不以巧名于世,何言以巧为世所用?不以巧用于世,何言使其巧益于世?”

王舒接口道:“是的,单先生就是这意思。”

马钧低下头:“这个意思其实我是明白的。”

“你是为了我。”王舒爱怜地看着他,“你怕我怪你放不下机巧,所以才一点不敢碰?“

马钧点点头。王舒抱着孩子起身走入草屋。一会儿,从草屋里拿出一个包裹,放在马钧席前。微笑着看着他。马钧、傅玄都好奇起来。傅玄示意他打开。马钧打开包裹,里面还有一层羊皮包裹。马钧激动起来:“这,这,这......你把这个带来了?”

羊皮包裹打开了,傅玄看到里面整齐地放着一套精致的微型木工工具,还有那枝须臾不能离手的蛇形小木簪。正是马钧在家时偷偷定制的那套。他时常梦见它,却从来不敢在王舒面前提起它,以为这一生都会和他喜欢的机巧无缘了。没想到王舒竟然悄悄把它带来了,真是惊喜异常,拿起小木簪,在指间娴熟地翻转起来。

傅玄笑道:“马先生,看来嫂子是早已领悟了单先生的意思,只是怕你没能理解。其实我也担心呢。这样就好。今天来,就是告诉你,当今陛下虽然年轻,却是别有抱负的贤明之君。马上要下旨扩增太学,招考博士,广纳各类人才为国所用。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单先生,单先生听说你到洛阳了,就让我赶紧告诉你,说你是奇才异才,就是不知道你除机巧之外,书读得如何了?如果把读书和机巧结合起来,你会成为魏国的张平子。书读得好的人很多,所以单凭才学去考,竞争很强。若是读书之外,别有奇学,则可出奇制胜,比常人就多出一分胜算了。我还要写封信告诉小先生,他也是异才,过两年,让他也来投考太学。”

马钧直起腰,改坐为跪,将小木簪插于发髻,抱拳一揖,感激道:“在下何德何能,劳单先生如此用心,劳小夫子特地来告。请小夫子代单先生受我一礼!”

“既是拜单先生,我且代领,见单先生时代你转拜。”傅玄坦然受之。见马钧又要他,连忙拦住,“我年纪尚小,马先生就不要折我的寿了。”

小夫子傅玄的到来给了马钧更大的鼓舞,苦读经典之外,又开始找来张衡的书钻研起来。王舒说,该找机会把公公婆婆他们接来了。但眼下谁也走不开,就写了一封信,介绍了这里的情况,说一切已经安定下来了,请马文把一家人带过来。

王舒又和马钧商量,仅靠眼下教书种菜这点收入,一家三口勉强度日,要是一大家子都来了,生活就紧巴了,必须另想法子。王舒说,那么一点菜地,每天侍弄一两个时辰也就好了,白天和晚上有大把时间就都白白浪费了。不如还是做一架织布机,空闲时织些布批发给布店里吧。马钧正读着张衡的《灵宪》《应闲》《七辩》《巡诰》《悬图》等著述,惊叹于张衡学识的渊博和文笔的精美,尤其是《灵宪》一篇对于天文方面的阐述让他迷醉,更对与之相匹配的浑天仪发明十分神往,又动了机巧之心。听王舒这一提,兴奋地连连允诺。他对王舒道:“我读周易,再读《灵宪》,似乎渐渐领悟万物变化之道,机巧不过是万物变化时借人手生成而已。天之变化,张平子以浑天仪出之;地之震动,张平子以地动仪出之,这些都是机巧中的极致。我今初悟机巧之道,不及先贤万一。但愿意从此起步。先前的织机改进,由六十蹑六十综,改进到二十四蹑六十综。我现在琢磨,应该还可以改进得更好些。”

王舒惊讶道:“还可以更快?”在她看来,改进好的织机已经非常完美了,她无法想象再快,能快到什么程度。

“磨刀不误砍柴工。你且别急。”马钧道,“待我想想,改进个更新的织机,争取十二蹑六十综。”

“新织机已经-个人顶三个人了。”王舒屈指一算,惊叹道,“要是真弄成了,功效又增一倍,岂不是一个人顶过去六个人了?”

“所以机巧之事,还是有大用的。”马钧怕王舒担心他重走旧路,又跟了一句,“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耽误读书的。我会把所读之书用于机巧之中,再以机巧之道参悟书中之意的。”

王舒欣慰地看着他,感觉自己真的嫁对了男人。

接下来的日子,马钧教书、读书之余,就开始研制最新的织机。与先前不一样的是,他不做织机实物,而是做微缩模型。他特意定制的微型木工工具派上了用场。他先是用小木簪在地上画草图,计算数据,成熟之后,再在纸上画下来,然后就从路边折些硬木树枝回来,伏在案几上就可以进行模型制作了。王舒看着很有趣,常常抱着孩子,在灯下一看一个晚上,还不停地给他出主意。马钧每有心得,就记录下来,以便验证、推理、深究。日子虽然不怎么富足,可是夫妻俩却自得其乐,陶醉其中。

扶风来信了,马文写来的。信中说,得知他们已在洛阳城外安家,马钧又有考太学的机会,十分高兴。白蜀军退去后,扶风现在很安定,暂时就不过来了家里的田地房产丢不开。要他们自己好好保重,不要挂念家里。让王舒感动的是,信中再三叮嘱马钧要好好待王舒,不要委屈了马家的恩人。

西边的确安定了,倒是魏国和吴国在东边又打起来了。不过这回是魏国攻打东吴,倒没啥要紧。所以马钧、王舒也就没当回事,没再坚持让马文他们一家都过来。

中秋节前,马钧向学馆告了假,和王舒回去了一趟,给王策荀氏送节礼。王舒说今年的洛阳城里,中秋之夜迎寒祭月,传说要放灯,不如请他们都过去赏灯去。王巧一听这话,想起当初在涅阳县城放灯的情景,紧锁的愁眉舒展了一半,就先跟着王舒、马钧来到了洛阳。叮嘱戴凌中秋当日告假,带着父母一起来。

八月节到了,洛阳城特意开了宵禁,全城放灯祭月。那时中秋还没形成固定的节日,但八月节迎寒祭月早已成习俗。今年先退蜀军,尽占上风;再攻东吴,小有折损。总体来说,是大胜而小败,值得庆贺,于是朝廷恩准,着河南尹负责,在洛阳城内放灯祭月,官民同欢。这是多少年也难得一遇的事情,所以四面八方的人都早早进了洛阳城。洛阳城内人山人海,-派盛世景象。马钧、王舒领着王巧和上午赶来的戴凌、王策、荀氏一起,走人热闹的洛阳城中。

夜幕降临,一轮皓月如银盘镶嵌在夜空中。洛阳城主街道上,家家户户高挑出来的檐口下,都吊着一排各式各样的灯笼。灯笼透着五颜六色的光亮和图案。最引人注目的是,其中有不少灯笼是会转的。王巧眼前一亮,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抱着王归的戴凌手一指,叫道:“咦,走马灯一-这不是马钧做的走马灯吗?”他现在不好叫马阿哥了,妹夫也叫不出口,就干脆直呼其名了。

王巧原本很兴奋,听他这一叫,看了抱着女儿的马钧一眼。马钧正牵着王舒的手,怕她走散。王巧登时触动心事,朝戴凌叱道:“什么他的走马灯,就他能做,人就不能做么?”

戴凌不敢吭声。马钧装着没听见,转头去看一款新式的走马灯。王舒隔着马钧,没听清,问:“姐,你说什么?”

王巧说:“没说什么,说你姐夫少见多怪。”

王策和荀氏也难得来到洛阳来看夜景,这时倒也兴致勃勃的,没有留意王巧的话。正走之间,王舒突然一指前面人群中一队维持秩序的官兵道:“咦,那不是表哥他们吗?”

众人顺着她的手势看过去,果然便是荀安、荀定兄弟俩,十分诧异。荀氏赶紧拉着王策走过去,其余人也跟了过去。荀氏老远就隔着人群叫道:“荀安荀定--”

正在一边维持秩序,一边看稀奇的荀安、荀定听到叫声,转过脸来,见是王策夫妇,高兴地叫道:“姑父、姑妈--”跟着就看到后面的王巧他们,兴奋地举起手,“王巧--王巧-,王舒--王舒--”

王巧走到近前,诧异地道:“你们两个活宝,怎么到这里当兵来了?不是说你们两个你推我让的都不肯当兵的吗?”

荀定“嘿嘿”--笑道:“那时蜀军正在打陇西,当兵了说不准就上那里去了。现在蜀军被打败了,这一批军士都是戍卫京都的,我们就赶紧一起把这几年兵役服了吧,反正总要服的。再说,这洛阳多好玩啊,就来了呗。”

荀安不顾王策夫妇在,抢过话头:“关键是表妹你靠近这洛阳啊。”王策叱道:“越说越不像话。你表妹已经成家啦,还开这样的玩笑。”荀定趁势下台:“姑,自家兄妹,玩笑开惯啦。王巧、王舒,是吧?”王巧瞪了他们一眼,他们却觉得挺舒服。王舒这才插上嘴:“既是玩笑,开过就算了。改天来家里坐,我就在这城外不远。”

荀定道:“听说你在这城外租了房子,我们前几天刚来,还在操练,等几时可以告假了,就去你那里。”

一见到荀安、荀定,戴凌总好像欠了他们似的。面对他们隐藏在眼底那深深的嫉恨,常常上前也不是,退后也不是。此时硬着头皮上前道:“大表哥、二表哥,儿时得空,到我们家去玩玩。”

荀安好像这个时候才看到他似的,故意夸张地叫道:“哎呀,这不是我们的表妹夫嘛,哎呀呀,慢待了慢待了。”上前一拳擂在了戴凌的胸口上,看似亲热,用的却是真力。

戴凌胸口一痛,血气上涌,脸色一变,见王巧狐疑地望向他,强咽了下去,一笑,吃力道:“没事,是我.....慢待了大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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