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默默走过,李方目光缓缓跟随,然后于视线中迸进另一角光景。
双鬓微白,目光和善的江承宗正半伏在一张简陋木桌上,以认真的姿势握住毫笔,在泛黄的纸张落下一个个虔诚的小字。
在纸张旁边,还静静躺着数本简陋的线装薄书。
《半甲子修行感悟》,《下品宝术微末入门》,《余生修仙界浅薄见闻》……
书籍单薄,记载微末,却是饱含江承宗后半生的心血。
哪怕已成仙家,哪怕身在周家,江承宗仍未忘记曾经的身份——教书育人,遗泽后辈。
在书桌一旁,包硬气蹲坐在小木凳上,既不出声,也不稀奇,只是憨憨盯着江承宗书写。
沙,沙,沙。
落字不断,沙音蔓延,忽而戛然一止,却是墨尽毫干。
江承宗放下毫笔,滴水研墨,那教书育人的性子也在研墨空闲间下惯性生起,转头看向包硬气,笑问道:
“坐在这里看了大半天,可有什么收获?”
包硬气听后,想了一会儿,用手拍了拍自家的脑袋,憨憨道:“江老,头变大了算不算?”
“什么叫头大了?”
“就是头变大了。”
“这些小人江老你没教过,俺看着就像看天书一样,瞅着就头疼,疼着疼着头就大了。”
“朽木,朽木!”
江承宗气抖冷,像是重回私塾先生时,恨不得敲开包硬气的脑子,把一应书籍都硬塞进填充,“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江老,莫生气,莫要生俺气。”
眼见江承宗生气,包硬气连忙劝说,然后担忧道,“江老六十高龄了,哪怕是修士也算不得年轻,万一被我气出脑淤血来,就此一命呼呜,那多划不来啊。”
不说还好,一说江承宗连脑梗都快要被气出来。
“哎呀,都说了莫生气,怎的越来越气了。”
包硬气劝诫一句,然后努力转动并不聪明的小脑子,急中生智道,“有了,有了!”
“江老,俺没有收获,但俺明白了一个人生道理。”
“嗯?”
江承宗目光不善,轻哼一声,“你说,我倒要看看你明白了什么道理。”
“自然是大道理!”
包硬气郑重点头,然后看了一眼流淌墨黑色泽的墨水,嗅了嗅鼻子道,“这墨俺闻着挺香,写的小人也挺好看,可惜就是有一点不好。”
“不顶饱,还越闻越饿。”
“于是俺就明白了一个大道理——宁做饱死鬼,不写小人字。”
“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江承宗七窍开孔,气得直哆嗦,“先贤遗泽在你眼中竟连一顿饱饭都不如,孽畜啊,孽畜!”
包硬气却是不解挠头,“江老,是你要俺说的啊。”
“而且江老还说过上梁不正下梁歪,俺的小人是江老教的,江老是俺的先生,要是俺是孽畜,江老岂不是成了孽畜头子了?”
江承宗语塞,一时竟不知何语,只有对牛弹琴的悲凉于心头升起:
自己真是犯贱,跟一块石头谈什么风花雪月。
你在称赞风月美景,石头只会古怪盯着你: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这么冷的天还在那里动情扇扇子。
沉默良久后,江承宗看向包硬气,甩袖逐客道:“看也看不明白,说收获也没有收获,那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包硬气似是没有听出言外之意,反是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一脸欣喜望向江承宗,“江老,俺是来向江老分享喜悦的!”
“俺找到了知音!”
“喏,就在那里!”
包硬气还不忘伸手指向李方的方向,欢喜道,“就是李道友哩。”
“之前是俺错怪了李道友,误以为李道友跟汪云山一样的心黑嘴毒,可等到接触后才发现李道友是跟俺一样的好人。”
“而且李道友还帮俺评了理,打心底认同俺的砍树本事比江老的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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