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行依旧是那副沉静如水的样子,却一步不退。
问天剑刺入他的胸膛,青衫染血,他苍白着一张脸握住剑刃,那缕红浸了楚蕴满眼。
他道:“我认识的楚蕴不该被这可笑的杀意控住。”
陆知行,是她的缰绳。
楚蕴又深深看了一眼褚砚,狐狸崽身上依旧透着那股稚嫩,却不动声色挡住了她的去路,她忽然心情大好,压在心尖那股愤懑散开。
她抬手去揉了一把褚砚的头,掌心下发丝毛茸茸地蹭着,带着轻微的痒,是令人安心的触感。
“放心,我不会就简单了了此间事。”
她突然想起陆知行常挂在嘴边那句话:“戒骄戒躁,三思后行。”
思及此她便又笑了。
“快入夜了,走吧,带我去见识一下你们镇上的这点规矩。”
她话说得嘲弄,又点到为止,褚砚懂了,便从怀中摸出一颗松子糖递到了她掌心。
“楚仙人,有些事我不能说,却……”
楚蕴抬手打断他话,一针见血道:“你曾是那群孩子中的一员?”
霎时褚砚脸色血色褪尽。
她略微点头,这养蛊一般的行径,竟然只是为了选这么一个带着“白雪仙”名头的人。
褚砚没有再说什么,她也不问,两人向着小镇深处而去,来到了一片墓地之中。
此时天近黄昏,天幕却压得极低,日头将落,染了一片云霞状似火烧,却没有半分瑰丽感,透着的是更沉的一股哀伤。
如同这镇子般死寂。
褚砚将那人头放在一座一看便是新埋的坟前,地上还有许多新鲜脚印,楚蕴去看墓碑上的字。
上面写着“陈王氏”,没有生年,只有卒期,正是昨夜。
而在陈王氏下面,还反常地刻了“七娘”二字,显然是这个人的闺名。
人头被搁好,他又从旁边拿出一早有人准备好的香烛,不是平素祭拜的红烛,而是一根白烛,很小一根,估摸着只能烧一刻。
她抬头看天,距离天黑,确实也差不多只有一刻。
做完这一切褚砚便拉着她退后了两步,微凉手指贴在她腕间,动作熟稔而自然,让她都有一时的恍惚。
却是奉剑先开了口:“你捉我剑主的手做什么?”
褚砚一愣,手却未松,眉头轻皱,偏又带了点可怜:“楚仙人,我有些害怕。”
“……”
我可没从你刚才动作里看到害怕!
楚蕴忍不住想,却又见少年眼底跳动着那烛火微光,没来由心软,便道:“那便握着吧。”
腕间那只手握得更用力了几分。
没有人再说话,天幕却慢慢黑了下来,空地里只余下那支白烛跳动的火光。
一阵微风拂过,透着一阵异样的凉,那股凉意好似一只寒冰做的手悄悄爬上楚蕴的脊背。
“不自量力。”她低语一声对着自己肩头一拍,肩上火一燃,一缕烧焦的味道传出。
“呲”的一声,那微弱烛火终于灭了。
自那块墓碑上燃起了一簇簇幽蓝火焰,如一朵朵飞花残灯,又如流萤般在空中轻旋,汇聚成一条流泻的银河……
幽蓝萤火中,从那颗人头里慢慢腾起一道影子,影子上落满了一只只翩飞的蓝紫蝴蝶,翅膀间飘洒出荧光。
楚蕴转头去看褚砚,只见他幽邃的目光也正好望了过来。
“这是魂蝶。”她肯定道。
三途川上引魂之蝶,她只在一个道法高深的鬼修手中见过,蝶引徘徊不去的精魂,去他们该去之处。
那影子慢慢站起,由一个佝偻老态的身形渐渐变作纤细挺拔。
蝴蝶覆盖其上,那身影渐渐成型。
一只白皙的年轻的手从里面穿出,然后是脚是身体,最终是一张脸。
那是一张极为年轻的脸。
魂蝶散作流光,那个年轻女人睁开了眼睛,楚蕴听到身旁的狐狸崽开口喊了一声:“七婆婆。”
女人脸上有一瞬的怔愣,那种透出的熟悉的老态闪过,又变作一种鲜活的年轻的神情,她娇柔开口:“如今该唤我七娘了。”
说着她回身,见地上那个老朽的人头,她从墓碑旁摸出一把早就放在那的刀,一刀便捅穿人头,血溅了她一身,她语气却格外轻快:“瞧,是七娘,不是七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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