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她面前景色一变,白雪消散,万物皆春。剑庐的院落中,青衫男人指尖跃动一点灵火轻轻送入鲛灯之中。

四周有些昏暗,唯独那盏灯还亮着,微末光亮映在男人侧脸上,那双眼内含神光,宛如藏星。

“陆知行。”

楚蕴开口唤了一声,那人便转过身来,他似乎笑了,又像风一般无迹可寻。

“你来了。”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惯常的微哑,楚蕴冷哼一声:“不是你在那鬼镜子上留讯让我来的吗?你到底死是没死?搞这么一出麻烦事到底想做什么?”

“自然是真死了。”

楚蕴额角一跳,又见陆知行行至廊下,小桌上已经摆好了酒,正是一坛“忆相逢”,看上去与楚蕴倒入镜湖中的那坛一模一样。

她有些疑惑,伸手去拿,却被陆知行轻拍了一下手背,天蚕丝手套擦过皮肤,一阵冰凉。

“留给你的你不要,现在倒是来惦记了。”

这语气楚蕴再熟悉不过,每回陆知行教训自己的时候总是这般,语调不高还透着丝倦怠,却总能把她拿捏住。

她有些不悦,又再次去拿,这次陆知行没有阻止她,她反而愣了一下:“任我拿了?”

“本就是给你的。”

他这么一说楚蕴反而没了什么抬杠的兴致,把酒坛抱进怀里开了封,酒是暖的,丝丝缕缕的酒香染了她一身,未饮先醉。

“你哪来的两坛?清娘子不是说今年就剩一坛了吗?”

“确实只有一坛了。”

陆知行低垂眉目,似是心情极好。

楚蕴心中咯噔一下,素来狐狸一笑,她就是要遭殃的,微微拧眉:“你又做了什么?”

陆知行抬眼看她,眼中盛了轻薄笑意:“还真给你那坛是假的,大庭广众之下,你自然不肯要我的东西。”

他说得笃定,是真把楚蕴的小心思算得仔细,楚蕴暗啐了一口,她不喜和他打交道便就是因为他这卜算人心的本事。

好像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是透明的,翻不出半点风浪。

楚蕴忍不住再怼一句:“死了也不死干净,现在出来做什么?”

“不用试探,我只是一抹镜像罢了。”

不等楚蕴问他便直接答了她的疑惑:“世间事皆会在醒世镜上留影。”

“我可没听说过这破镜子还能留一道与我对答如流的影子。”

陆知行点头:“所以我略施了些小计。”

楚蕴翻了个大白眼,转身一屁股坐到廊下,敲了敲酒坛:“那这酒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尝尝便知。”

她低头看一眼坛中清酒,又去瞧一旁的陆知行,刚好与他四目相接,他来不及收回眼神,眼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凝结,看得楚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这般看我……是知道我去找那帮家伙算账了?”

楚蕴试探着问了一句,压住满腹心虚,又偏撑出一副理直气壮来,只等他开口说教就上去劈头盖脸反驳。

“不过是打了些强盗罢了,以往我压着你是怕你吃亏,如今……”

陆知行抬手一挥掌中出现了一只琉璃酒盏,酒盏飞落到楚蕴手中,坛中清酒注入盏中。

“如今怎么了?你这说话只说一半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烦人!”

等她骂完,陆知行也没再说话,楚蕴投去目光,就见他立在原处,一动不动。

果然只是一道镜影,他陆知行再厉害,却也不能算到她说的每句话。

楚蕴又唤了声:“陆知行。”

“嗯。”镜影再答了一句。

“王八蛋,大骗子,留天机阁烂摊子还要我给你收拾!你不是厉害吗?什么算无遗策算尽天机,你倒是算算自己怎么死啊!”

再忍不住,楚蕴破口大骂,满腹怨气掀开,到最后只重复着几句无伤大雅的词。

楚蕴的德言是陆知行亲自教的。

那年她十六,刚被师父捡上山,才到练气一层,就已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

她师父辰海剑尊洒脱不羁,并不对她多做约束,恰好姬刃雪与她臭味相投,两人时常伙同下山,与些贩夫走卒玩做一路,便不自觉染了些坏习惯。

等陆知行从她嘴里听到几句脏话的时候,她尚未察觉危险,就被封了声音,成了个小哑巴。

陆知行负手站在她身前,腰间白玉莲花轻晃:“什么时候把那些忘个一干二净,什么时候才能说话。”

“……”

她不服气,奈何一句话也说不出,打又打不过,只能硬气地梗着脖子不认错,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瞪他。

她师父调停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阿楚以后不说便是了。”

辰海剑尊一边说一边偷偷在背后给楚蕴打手势示意她赶紧认错,却见楚蕴仰着下巴死不低头,还不知从何处捡了颗石子往陆知行脸上丢。

陆知行轻松接了石子:“恶语有伤德行,于修行无益。”

他一向是说一不二的性子,话也确实有理,辰海剑尊便不再多说,只摸了摸楚蕴脑袋给了她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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