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原是这家的大小姐,后来你家遭了难,一夜之间全都死光了,这宅子也差点烧光。”
“你死在这儿,也算是认祖归宗啦。”李老爷脸上带着狞笑。
猩红的血在麻姑子脑后蔓延开来。她只觉自己眼前光灿灿的一闪,眼神随着变得澄澈起来。
蛰伏了四年的记忆瞬间复苏。
这里是殷府,她的家。李老爷身上的织锦玉袍、手中的折扇,都是她父亲生前之物。李老爷身材肥胖,衣缝像是要炸裂开,丑陋而滑稽。
她听到血液直冲自己的脑壳顶,隆隆作响。
她是殷绣,殷老爷膝下的独子。四年前,一伙暴徒闯进殷府,宅子里被洗劫一空,殷老爷带着下人们拼命抵抗,一个个惨死在暴徒刀下。他们抢了东西,又放了一把火,要把这个宅子、宅子里的尸体、连同宅子里还活着的人,全都化为灰烬。
殷绣努力挺起自己的脖颈,却已经毫无力气,只能决眦看向假山后面。四年前,她就是躲在那里,看着贼人们逃出火海。
她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指甲深深扎进肉里,骨节不住的颤抖,似乎有一股强力贯穿全身,或许这就是“回光返照”吧?
然而这力量瞬间就耗尽了,凉意从骨子里透出来。这就是最后了。
殷家数百人不惜性命才保住了她,这条命却被她如此轻贱怠慢,后悔已经无济于事,她就要死在自家的花园里,被霸占家宅的贼人当狗一样戏弄,死的糊里糊涂。
“大小姐?大小姐?”有人在她耳边叫到。她的意识居然没有消失。
一个丫鬟的脸渐渐清晰起来,十二、三岁的样子。
殷绣渐渐清醒过来,并且认出了眼前这张脸虽然小了几岁,但这分明就是茗儿的脸。她顿时警觉起来。
茗儿没有注意到殷绣表情的变化,伸手来拉她,“小姐,这兵荒马乱的,你又发着烧,还是快回宅子里去吧!”言语间似乎是在催促。
同样一只手,在她死前也曾伸向她,然后猛地抽回。那时殷绣还看不出茗儿眼神中对她的厌弃。
如今这只手又来拉她。
“轰!”殷绣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一掌推开了茗儿。茗儿被推倒在地,半晌僵在那里。
这一推,殷绣才发现自己的力气全都回来了。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她没有死?她翻身站起,只觉得全身松快,再一摸后脑勺,果然也没有血迹。
花园里一个人也没有。李老爷和那群姨娘去了哪里?再看看身后,她发现假山脚下的虞美人变成了一丛牡丹。父亲素来喜欢牡丹,花园里栽种的最多的就是牡丹。莫非,她回到了小时候?
殷绣仰头环视,见园中蔓草丛生、花枝凋败,再看身后的茗儿面黄肌瘦的样子,比起她“死前”所见,果然恍如隔世。
冷风萧瑟,似乎大雪将至。
大雪?!殷绣猛然想起,她十岁那年春天,天象特异,下过一场大雪。
难道这是她十岁的时候?
一只乌鸦“呱”的一声从树丛中惊飞。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腐臭。没错,这就是她最后记得的殷府的样子。
凉朝二十三年,突厥南下进犯,洛阳被围困数十日之久。城门内随处可见饿死、病死的流民百姓,又有瘟疫蔓延,家家闭门掩护,街道上门可罗雀。好在殷家物资充足,还能勉强维持,但也正因为此,才引来了杀身之祸。
复苏的记忆与眼前的画面慢慢重合,殷绣仿佛看到十岁的自己在园中玩耍。她跟着那个幻影,在花园里四处游走。
“大小姐!”茗儿忽然尖叫了一声,却不敢与殷绣质问的目光对视,“大,大小姐,小心假山那里。”
“别到假山那里去!”前世里,殷绣似乎时常听到这句话。她常偷跑到花园里来,躲在假山附近等着阿爹来找她,每次都会遭到茗儿的阻拦。
“万一被姑太奶奶撞见,青梅和雪酥又该挨罚了!”茗儿追着殷绣念叨着。
青梅,雪酥对了,茗儿并不是她的贴身丫鬟,只是一个在花园中值守的三等丫鬟。殷绣这样想着,又仔细看向茗儿,这才发现她一直用身体挡住假山,似乎正竭力遮住什么东西。
殷绣正想开口问话,就听到花园后面的偏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这兵荒马乱的时节,会有谁来登门?
门上的黄铜衔环兽头震得哐哐作响。
“我们是守城的将士,奉皇命来征粮,快开门!”门外的人喝到。
既是奉旨来征粮,为何没有传令的宦官,不去正门外宣旨,却在这偏门外聒噪?殷绣心中冷笑。
这花园位于殷宅的北面,偏门开向后街。花园外面,另有一处后门通街。殷府大小宅门都是用紫檀新木所制,坚不可摧,力气小一点的人根本无法撼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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