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凑巧,这一天刚好是星期天,曼谷的人们正过周日呢,可以让这泰北下来的两个年轻人体会一下,什么叫做大城市的喧哗。

不光是阿香,连颂猜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从接近大巷口还有几十米远开始,路两边的小摊贩已经二字排开,有卖衣服的、有卖鞋靴的、有卖帽子的,还有卖男女手袋、纪念品的,两三台水果车混杂在其中,吆喝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再加上围观挑选的人群,真叫一个热闹。

走出巷口就到了大马路。左右两旁的马路边好像还是城市公交的一个大站台,除了停着的两辆,还有另外三台车正缓缓地驶入站台,它们不停地按响的喇叭,提醒着路边的行人让一让,可以再让一让哈,两位像是售票员模样的妇女,从各自的车里探出身子,手里拿着一根粗粗的金属筒摇得哗啦啦响。车门一开,整齐地排着队的人群出现了少许的骚动,估计这辆汽车就是开往这骚动的队伍要去的方向。

公交车有双开门的,那一定是前门下车,后门上还有单开门的,车头司机的左侧大门一打开,下车的人们鱼贯而出。下完之后,才轮得到上车的人们依序一个挨着一个地往上爬。

这个时候,夹杂在人行道上人群之中的颂猜猛然发现:呀,这路边的车子全是由北往南的方向?而这边道上的行人,也是往南行进的人居多?这跟咱在中国的时候不一样呀?!从浏阳出逃去广东,再坐汽车到云南,还有在石头镇工厂门口的那条宽宽的土路上面,两车交汇的时候,都是靠右啊?对,车上的司机应该也是坐在车头的左边。可是这儿,司机全都是坐在车头的右侧!

在清迈府的时候,他俩也坐过两趟皮卡车,因为过节的时候路面清静,颂猜也没注意到这个问题。那昨晚萌姐开的车呢?对呀,她也是坐在右边,而行车是靠左!

发现到这个小秘密的颂猜突感一阵小小的激动,立刻就想跟阿香分享。可等他转过头来,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与阿香脱手,阿香不见了!

如果两人失散,就不能再往前走,必须回到家里等,这还是他刚刚与阿香妹妹的约定。不然,他一个人继续往前看热闹,口袋里也没有钱呀,能买什么生活必需品?在清迈火车站前,他口袋里的钱全部布施给了那位神仙銮布。

人不见了,她的背上还挂着一个小包袱呢。里面有一张大支票,还有两人的身份卡!这两样东西有多么的重要,颂猜的心里并没有特别的具象。但他知道,阿香妹妹会特别地在意这两项东西的。没有了后者,他们今后无法证明自己是谁而没有了前者,她那大公主的身份就会荡然无存。正所谓“在家百日好,出门一时难”就是这个道理,阿香还不知道打工和吃饭的对等关系,万一丢了支票,看会把她吓成啥样?

他正在着急地看着不远处“摩尔大楼”的方向,背脊上被人轻轻地戳了一下。

“吃木瓜!”阿香从身后的人群中走了上来,还再补了一句:“这瓜可甜呢!比咱们旺呐村里吃过的所有木瓜都甜。”

只见她,两只手都不空着,一手拧着一个小塑料袋,袋里黄橙的木瓜切片上插着一根竹签。而她的嘴里,明显已经偷吃了两块,正兴奋异常的咀嚼吞咽着。

泰北不产木瓜,偶尔有的树种,长出来的瓜也是歪瓜裂枣型的。所以,村子里的木瓜大部分都是货郎挑来卖的,或者出门办事的人如段叔,偶尔也会费力地扛几个山外的好瓜回村里让家人品尝。如果是捡便宜货,那些木瓜的品质自然比不过曼谷街头这论袋论片卖的这般香甜。

看着阿香那因为兴奋、因为天热变得红扑扑的脸庞,颂猜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她递上来的塑料袋。行车靠左靠右的已经不重要,他用竹签叉出一块,吃了一口:是,味道真是不错!可是……男人要少吃木瓜……,石头镇上纳姐的影像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不能扫了阿香的兴!他赶紧地亢奋了起来,对阿香说:“科琨卡!你要跟紧一点哈,别弄丢了。”这个时候,颂猜加快了脚下的步伐,领着身后的姑娘在人群中穿梭。因为,他已经看见了对面不远处那又胖又高的大楼横腰处,写着几个大字“泰农银行”!

在泰国的几家大银行背后,都有华人,都有潮汕人的影子。许多银行的董事长就是老一辈的华侨,银行干脆就是他们自家开的,所以,这些银行的门脸上有几个华文大字并不奇怪,而对应的泰文名称反而会显得比较小巧。当然,后来银行上市大众化,以及华文名字的字体不能大过泰文字等等政府的规定,这都是后话。

颂猜加快步伐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先把支票的事情办好,避免出差。超越前面的人群之后,他俩走进了这幢胖胖的“摩尔大楼”,顾不上应付扑面而来的琳琅满目,颂猜领着阿香进入了设在一楼的银行大厅。

里面人不多,稀疏的几个客人排着两条队而已。可是,银行门口的两个瘦黑保安,除了点头哈腰地“萨瓦迪卡”以外,两双贼溜溜的眼睛对着他俩从头到脚不停地扫描。最后,其中一人的目光停在了颂猜的脚下,呆滞了几秒以后,又赶紧收回,看向了别处。

“奇奇怪怪的!哼!”阿香的公主脾气突然冒了出来。哪有这么看人的,一点礼貌都没有!她从鼻孔里“哼”出一个字,表达对这种无理保安的不满。

颂猜却看了看自己,又瞧了瞧阿香,再对比了一下队伍前边的其他人,他发现:我俩好像是跟他们有些不一样。起码,这会儿没有哪一个男人还穿着这种高帮系带的军鞋。这双鞋还是进入旺呐村后,段婶给的,是村里保安队的标配,台湾制造。刚才街上的行人,还有这银行里所有人,穿人字拖的比较多。或者有些年轻一点的,会穿着胶底跑鞋,鞋面印着各种奇形怪状的花纹。

而我俩穿的衣裤,一看就是自家手工缝制的那种,都没有任何的印花,特别是男衫。他把自己的发现告诉身边的阿香以后,她才“哦……!待会儿咱们也去买几身新衣裳。”她把吃过木瓜以后的空塑料袋扔进了墙角的垃圾桶。

轮到他们俩了。阿香坐到了窗前,解开包袱,小心翼翼地拿出来那只小木匣,递给了玻璃窗后正微笑着的银行女职员。

本来还是满面春风般微笑着的职员,看见木匣之后,脸上的笑容好似凝住了一样,翻起眼皮看了看立在阿香身后的颂猜一眼,礼貌地问道:“您需要什么服务?”这玻璃窗后的女职员可是知道,只有银行的大户,才会有这种银行馈赠的小木匣子。难道眼前的这一对乡下男女……?

“哦,我们要拿这个钱。”阿香再次伸出手去,抽开了那块木匣上面的小薄板,里面露出了红色绒布上躺着的那张浅黄色支票,十万泰铢!

是的,在清莱银行的时候,颂猜就知道支票上写着的是十万泰铢。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初期,泰国曼谷的普通人工也就每月一千泰铢出头,泰北的人工还会更加便宜一点。

被段叔他们称之为有文化的颂猜,在旺呐村生活和工作的几年里,如果他的人工是每月一千泰铢,那一年下来就是一万二。三年零八个月的总收入,扣除极为少有的开支,吃住全包又不咋用钱的他,可以存下约四万泰铢。加上阿香的三万,还有她妈从村子备用金里划拨的,由段叔现场默认过的三万块,共计就是十万泰铢。这笔钱确实可以在曼谷买一间小房子。

“丕老大……!”年轻的职员用哭腔呼唤着隔壁那位年长一些的大姐。

其实,她并没有哭,银行的职员什么大钱没有见过?只不过,是这一对明显的乡下小两口,他们要取的钱超过了她的职权范围。同时,那只银行大户专属的小木匣怎么会在对面的这位小姑娘手中出现?里面还真躺着一张不小面额的支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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