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斤承认自己有很多小心思。

这个看起来初出江湖,正义感爆棚的年轻公子是他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屏障,他不明白暗中的敌人有多少,所以他只能壮着胆子伸手握住这支悬崖上的枯枝,结果是出乎预料的好,问题有向好处发展的趋势,别的不说,就说假如还有会稽裴家的人,看着七斤和陇西李家缠在一起,总会有忌惮的。

松了口气,趁着蒙蒙的天色,七斤招呼一声,跑到林中舒舒服服撒了泡尿,等回过头一看,李轻玥已经在自己身后站着了,他才屁颠屁颠跑去李轻玥身边,把情况简单一说,不出意料得到李轻玥满是笑意的俏脸。

七斤也只能自认倒霉,平白无故被认作采花大盗,这笔账肯定要算在哪位真的采花大盗头上,李轻玥笑过之后仍旧很警惕,左右看了看没看到哪位陇西李家年轻公子在附近,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敢招惹陇西李家的家伙,也不跟我打声招呼,这可比裴家还麻烦,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不在身边又救不了你,你就不怕一命归西了?”

七斤站在树下系着腰带,树根下残留着刚才“快活”后的痕迹,散发着稀松的臭味,因为深秋的关系还徐徐冒着白烟,龌龊的气氛实在与仙子不配,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少不了要受几个白眼,现在就好多了,李轻玥不知是将要离去的伤感,还是心思放开后的大度,对这一切熟视无睹,平静看着七斤,说道:“你就真的这么放心别人?小心被人卖了,那人修为不错,我没法离太近,你自己小心。”

等事情发生之后七斤才觉得慎重,嘿嘿一笑后问道:“那怎么办,要不我去坦白从宽,把裴家的事说个清楚?”

李轻玥玩味笑道:“你可以试试看。”

七斤掂量了下自己这勉强及格的剑法,还是作罢,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没啥不好意思承认的,别到时候一个不好又要打一架。对方确实厉害,有大家族的风度,关键这陇西李家的年轻公子直板的一丝不苟,倒像个书呆子,看上去挺好相处,接下来的路途就靠李家的名头撑场子了,大树底下好乘凉,多乘一刻是一刻,这样不好?再说了,他早就明说了有仇家,只是仇家太大而已,也算不上欺骗吧。

不知不觉间,七斤对这位年轻公子好感有加,这是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刚开始初出江湖的时候遇到了裴矩,在裴家耽搁了小半年时间,差点就被病老虎的裴矩给生吞活剥了,算是给自己提了个醒,江湖处处都得掂量着,想一想裴矩设下的陷阱,那这位年轻公子是不是来找自己的?七斤年少聪慧,很敏锐地想到了这个问题,越想越多就觉得没道理,这人呐,哪能说的明白,年轻公子给了他一个练剑练心的说法,说的玄乎其神,开始不信,现在一看,还真有点意思……

七斤默默整理衣服,小心盘算仔细计较,这就是他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世上哪有什么聪明与不聪明的分别,不就是想的多一点,而已吗?拱了供手又觉得没意义,做人不要把自己想的太高,不要把自己想的太重要,日子就过得舒坦,这是宋一卜教给他的道理。

“没事,人家能图个啥啊,我烂命一条的,不到一百斤肉也就五十个铜板,犯不上。”

七斤边说边抬头,从他这个角度望去,正好看了满眼李轻玥的脸,离的近了就看的更清楚,深秋的天气让女侠的小脸更精致了,显得瓷净,淡淡的红色沉浸在厚厚的白色之下,别有一番风味,唉,要说这美人啊,怎么样都美。七斤悚然回神,看到李轻玥已经眯起柳叶眸子,冷意流溢,明白自己看了时间太长了,连忙招呼一声站起身,说道:“走了,走了,不是还有你嘛。”

效果出奇的好,女侠没有更多的动作,七斤快步出了林子,背对着初生的旭日,甚至还暖洋洋的。

......

......

“什么,五亭山是你爷爷打塌了的?”襄阳城中一家不大不小的酒楼中,七斤和年轻公子上了酒楼要了个雅座,临街的窗户能看清下面热闹的沿街叫卖,熙熙攘攘。话过三巡菜过五味,正说着的七斤一口饭菜全喷了出来,震惊地看着对面年轻公子,声音太大使得年轻公子赶紧拉他坐下,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声音是止住了,可七斤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个不停怎么也停不下来,震惊问道:“就因为跟你外公打了一架?”

年轻公子平淡道:“怎么了?”

七斤纳闷道:“不是,为个啥啊,就为了图个痛快?”

年轻公子摊开手一脸无奈地说道:“我爷爷是陇西李家家主,我外公是天魔宗长老,我刚生下来不久要取个名字,我爷爷说杀身成仁,我外公不同意就说杀生成仁,后来就吵起来了,他俩做事情什么时候留过一线?吵着吵着就冒了火,别人去劝都劝不住,索性找个地方打一架,也没啥可说的.....只不过就是动静大了点。”

七斤咽了咽口水,抄起手边的酒坛子喝了一口,这就叫动静大了点?那什么才算是动静小?就为了这点破事?起个名字至于吗?

回头一想,又想起了家乡小镇,阿爷起名字的本事也不咋样,当年幸好没被人拦着,不然又得打破多少山?就说镇子边那个高百丈陪了自己十八年的山,那座屡屡爬不上去的山,还不是沾了自己福气才瑟瑟发抖活到现在?这个隐藏在心底极深的隐私七斤并没有多说,只是笑嘻嘻提起一对酒壶,乐不可支道:“不愧是知己。来,一起喝酒。”

年轻公子挣扎开七斤,摇头道:“我不喝酒。”

七斤自己喝了一口,看着坐的挺直的李家公子,就着破袄子袖口在桌子上一抹,把刚才喷出的饭菜抹干净,一脸惋惜道:“不喝酒?哪有男人不喝酒的?那你的人生可真是无趣。对了,还不知道叫你什么?我叫七斤,八两七斤重的七斤。”

杀身成仁,杀生成仁,两个词语在七斤脑子里绕来绕去,一时半会让七斤也犯了迷糊,对面坐的年轻公子听了七斤问话,鄙夷地看了七斤一眼,并没回答。

七斤岔开话题,问道:“那你出行要带多少秘笈?要带多少侍卫?明的暗的有多少?多厉害的修为?”

年轻公子猛地一拍桌上的长剑,拿在手中扬了扬。

七斤约莫着猜到了一点意思,又不确定,只得笑道:“怎么着也得七八十本压箱底吧?第八境的护卫得要一个吧?”

年轻公子无奈道:“手中一剑足矣。”

七斤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摸着鱼鳞,轻轻感慨道:“知己知己,果然是知己啊,那仇家的事情就麻烦知己你了?”

年轻公子点点头,没说话,自顾自地吃着饭菜,七斤这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讨了个没趣,七斤算是看出来了,这人还真是一个怪字,明明只是少年模样却太过直板,坐要坐的直,吃饭也是细嚼慢咽,看着别扭,甚至刚才他拿袖子将桌上的饭菜抹个干净,这人连眉毛都没皱一下,这人是个干净坯子,袍子白的和脸一样,可就这样的人对刚才自己邋遢的行为竟然眉毛都没皱一下,这可不是简单的,七斤把它称之为包容,或者涵养,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人?

七斤自顾自地喝酒,眼睛瞟了眼楼下,酒楼里走进来三位差役,明白事情的七斤招呼一声:“等等。”就下了楼,掉头下了一楼大客厅,看见三位体型硕大,年纪中年,气机微弱的差役高坐于椅子上。

隐秘地做了个手势,正头的差役会色,也招呼一声向后院走来,借着小解的功夫递给七斤一个纸条,七斤也将手中颇为沉淀的钱袋子递过去,中年差役迅速收了,收银子的手法快如疾风,很让七斤怀疑是不是学过探云手之类的功夫,而后平淡道:“多谢大人了,要还有什么消息也请留意点,定有重报。”

“算你小子识相。”差役说了句大话侧身而过,七斤则拿着纸条蹬蹬蹬上了二楼。

“知己啊,睁大眼睛瞧瞧,这就是江湖经验,抓贼抓贼,贼在哪都不知道怎么抓?”

七斤无不得意地向李家公子邀功请赏,手里晃着的就是刚才从差役手里拿到的纸条,李家公子并没有多说话,只是嗯了一声,嘴角带着一丝轻飘飘的笑意。七斤很受用这个,将纸条往桌子上一放下,仍旧自顾自地喝酒,可怜那张本该是主角的小纸条放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却无人动它,实在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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