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扬想大笑,又想大哭,但他又发觉自己根本没有了放肆的冲动,这种情绪早已被自己抹杀。

古扬凝定的背影,再一次成全了毕达呼的愿念,只有眼前的宁静——哪怕是死一般的静寂——才最符合他期待的古扬。

“当今大雍,擅水师的只有潇国与樾国,防备着南屿,这艘战船却足以领先它们数百年。”毕达呼道,“我之所以愿意与古主司偕行,只因你之所念不在大雍更不在洛国。”

古扬缓缓回身,虽已拭干血泪,但仍让毕达呼觉出莫名的腥烈。更重要的是,一语不发的古扬带给他一种从未有过的压迫,眼前这个衣单体痩的人似有无穷大的能量,他的眼睛藏着无数秘密,无数他人的秘密。

毕达呼似乎明白了“天熙”关乎此人的心境,迫得他不得不再次开口,“五年时间,他与我所述甚多,古主司当年绝代风华,你是一个足以改变时局的人,大王旗已然备好,且看你如何捭阖。”

……

入夜,风林儿走进了书房。

见他扭扭捏捏要从袖中掏出什么,怎奈折腾了半天,古扬也不给他台阶下。

风林儿看得出来古扬心情极差,但他乃是受命而来,事事不能决断,只好拿出那颗指肚大小的红色药丸。

“主司,这是毒药还是解药呀?”

见古扬不语,风林儿又道:“我觉得是毒药。”

“怎么说?”

“解药是把性命交给别人,而毒药是交给自己,依林儿的观察,主司是绝然不会被他人左右的。”

古扬将那红色药丸吞下,“你何时见过吞毒药如此痛快的人?”

风林儿挠着头,顿时有些糊涂了,“主司,林儿最近总遇到很多想不通的事,有的先生告诉我善恶好坏不足以区分人,有的先生却说无论任何时代总有善恶好坏,对我来说就如这枚药丸一样困惑。”

古扬看着风林儿,“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会讲道理的人,他们非常擅于总结,总结出许多他们所谓的歧途,然后在不同的人身上发出告诫,仿佛世上只有正道与歧途。”

风林儿重重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可再听到这样的矛盾的事情,林儿该怎么办?”

“打得过就堵上他的嘴,打不过就捂住自己的耳朵。”

“主司,我觉得你一定是一个故事特别多的人,而且经历过巨大的风浪,这才使你喜怒不行于色。”风林儿忽然凑上前来,“但我知道,你是见过真正世界的人,有着让人惊叹的过往。”

古扬哂笑,他这么大年纪怎么懂得“风浪”“过往”“不行于色”,但这孩子确实聪明,他用自己的语境来问别人想让他问的东西。

“林儿,你要练就一种本领,就是眼下这种情形,千万不要让对方觉得你心虚。”

“我……”

“不过你也应有不少故事。”古扬起身拉开一个抽屉,拿出一个正堪盈手握的雕像。此雕米黄之色,一个小姑娘做着追逐之态,面露欣愉,颇为娇俏。

“哇!”风林儿双目直勾,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方才接过这雕像,“像!太像了!主司,你简直就是小燕姐姐的再生父母啊!”

古扬就当这是在夸自己了。

看风林儿的神态,握着怕化了,捧着怕跑了,揣着怕掉了,可比他那些木城兵法珍贵多了。

此物一出,风林儿早把接下来要问什么抛到九霄,连声招呼都不打,碎步如啄米跑出自赏去了。

书房静寂,更添淆乱,不得不说,把风林儿安在自己身边是一步高棋,现今又让风林儿来送解药,透着众多层面的“提醒”。

但古扬却无丝毫罅隙牵绊于此,一场从他来到大雍最激烈、最重要的对决已然箭在弦上。

当然,也最精彩。

……

三日后的夜晚,步彩楼来到了书房。

他接过古扬的两个布囊,其内放着两封书信,步彩楼本以为自己只是送信之人,奇的是古扬却让他当面一看。

这两封信,一封给青苍沚,一封给明夕堂,步彩楼看后不由满目惊诧。

“老七,莫说他们这样的老牌杀手,但凡有点实力的杀手也绝不会答应扛旗之事。”

“按照我的推断,柴珠找这些人为的正是此事。他们本是放不下身份,但柴珠以身份相迫,正好免去我们的口舌。既然可以屈尊扛旗,为谁扛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步彩楼神色微动,“但你信中所书实在匪夷所思,你真有证据?”

“没有。”

“没有?”

“所以才要让你明白信中内容,不得已时,试试你的办法。”

步彩楼一愕,“不是打不过他们,只是这里和过去太不一样了,人心算计真的很可怕。”

“侠客,什么人都打的过,才是最可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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