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人

陈管事走后，蓼汀轩一屋子都泛着喜气，连平日里最是淡薄的林榆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宋嬷嬷扶着林榆坐下，慈爱地看着她，欢喜道：“看这房契，老爷这礼怕是不轻，小姐苦了这么多年，终于也有些傍身的东西了！”阿箩拿了暖炉给林榆握着，只听宋嬷嬷继续道：“只是这些田产和店铺还需找个靠谱的人好好打理才是。我早年跟着夫人，也是没个连账簿都没见过的老东西，关键时刻派不上用场！哎！”　　　　听宋嬷嬷在一旁长吁短叹，林榆露出无奈的笑容：“嬷嬷不必自责，您这么多年陪在我身边，已经是榆儿最大的幸运了。”　　　　宋嬷嬷还是自责地皱着眉。　　　　阿箩想了想，和林榆说：“不如我去张嬷嬷那想想办法。她在老太太身旁伺候多年，总会有办法的。”　　　　“对啊！老太太身边的人，见过的金银比我们吃过的米都多了，还有什么人会不认识的。阿箩又与张嬷嬷相熟，真是太好了！”宋嬷嬷一听，眼前一亮，拍手道。　　　　倒是林榆沉默了一会，有些犹豫道：“我虽知道你是张嬷嬷引荐入林府的，但这些个月来你与榕荫堂并无交往，如此冒然去寻张嬷嬷，会有不便吗？”　　　　阿箩笑了笑，说：“且去试试吧。”　　　　***　　　　午时刚过，阿箩来榕荫堂寻张嬷嬷。她知道余老太太又午睡的习惯，这时候除了贴身伺候的程嬷嬷，其他嬷嬷都是空闲的。　　　　果然，张嬷嬷请了阿箩去她的厢房小叙。　　　　阿箩几乎有半年多未见到张嬷嬷了，她一身绣花短袄，乌黑的发利落地盘在脑后，手中拿着小绷，正绣着花样，见阿箩进来，并不说话。　　　　阿箩将带来的篮子放下，躬身向她问好，笑道：“阿箩问嬷嬷好。”　　　　张嬷嬷眼皮都不抬，摆明了给阿箩颜色看，只顾盯着自己手里的小绷，穿线的手也没停。　　　　阿箩并不在意，转身将身旁的篮子拿起来。她掀开遮在篮子上的抹布，从里面端出一个釉花小碗来：“这是阿箩亲手做的小点，叫红豆双皮奶，带来了给嬷嬷尝一尝。”　　　　红豆双皮奶？这是个什么东西？　　　　想到以前阿箩总会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料理，却又相当的好吃，张嬷嬷有些耐不住好奇的性子，这边分了心，手中做绣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见张嬷嬷还是没有太大的反应，阿箩苦笑了一下，想了想，有些犹豫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绣制的小老虎来。　　　　那绣品虽能从外貌上基本认得出是一只老虎，可走近一看，这老虎的两只耳朵一大一小，身上的纹路也是歪歪扭扭，身体和尾巴的颜色略有不同，乍一看去到像是拼凑在一起似的，好生滑稽。　　　　阿箩挠了挠头，说：“这是我进了随侍房学艺时就开始绣的，绣到前几日，总算是绣好了。阿箩在绣艺上笨得很，与嬷嬷是根本比不得的，但这个小老虎……阿箩一直想送给六子，趁着今天的机会，也一并带了过来……”　　　　她见张嬷嬷还是一副不搭理自己的样子，按耐住淡淡的难过，将小老虎小心地与双皮奶放在一起，起身准备告退。却听张嬷嬷淡淡道：　　　　“倒是想起来寻我了？难为六子是月月都要提起你的，我以为你攀了高枝把他也忘干净了。”　　　　“阿箩受周大娘之恩，承嬷嬷之惠，又与六子投缘，如何能忘？怎么会忘？”她顿了顿，吸了吸鼻子，说：“阿箩自知上门会给嬷嬷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这才特意避了，我想嬷嬷会明白我的。”　　　　张嬷嬷放下手中的小绷，锐利地眼神投向眼前的女子。她仍是一身丫鬟打扮，扎着双丫髻，眉目清秀，气度沉稳，一双眼眸藏着话，欲语还休，灵气动人。她深叹一口气，道：“我要是真怪了你，便是我房里的门，你也进不得的！”说着，她拿了小老虎放手上把玩，终于笑出声：“就连这东西你也拿出来了，说罢，今日来找我什么事？”　　　　阿箩将蓼汀轩里的事尽数说与张嬷嬷听。　　　　张嬷嬷皱了眉，慢慢说：“能管事的人，我这儿到是有一个人选，只是你们这等做法，明摆着要与三夫人作对，实在是以卵击石。”　　　　“嬷嬷认为，榆小姐真的是任人欺压的命格吗？”　　　　张嬷嬷一惊，见阿箩笑语盈盈望着自己，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还是摇了摇头道：“不可能的。榆小姐不过是一个死去妾室的遗孤，和三夫人如何比得了。何况三夫人还有华少爷……”　　　　“嬷嬷，榆小姐和阿箩都信一句话，有志者事竟成，人生是要自己争取的。即使失败了，还有比现在更糟的结果吗？并且您说的三夫人，也并不是全无错处。”　　　　“这……”张嬷嬷被阿箩一番话堵得说不出话来。她心里乱跳，可偏生阿箩的表情又如此坚定和自信。她有些迷惑，明明是这么大逆不道的话，阿箩却毫无保留说给她听，是实实在在信任她。张嬷嬷的心中微微一动，竟有些期待起来。她笑骂道：“你个蹄子，说话也不知道避讳，出了事别想找我兜着！”　　　　却听阿箩认真道：“嬷嬷放心，即便出了事，也是蓼汀轩和阿箩的事，绝不会与嬷嬷和榕荫堂有半分关系。阿箩在此立誓，如违此誓，天道轮回，不得超生！”　　　　张嬷嬷赶紧拉了阿箩衣袖让她不要再说，又生气又无奈道：“你这丫头！”她又想起什么，叹了口气：“阿晚，你出事那日，我去了蓼汀轩，见你血淋淋躺在地上，我也觉得十分过意不去，不知当初带你进府是该还是不该。”　　　　听得一声“阿晚”，阿箩的眼眶顿时热了。那日嬷嬷竟也在现场！她那时神志恍惚，根本没注意到嬷嬷来了，却没想到嬷嬷在暗处也一直在关心着自己。她朝着张嬷嬷端端正正地行了礼，说：“嬷嬷放心，以前是阿箩不懂事，只晓得一味让步，殊不知我愈退，人愈进，最终身陷囹圄。那日之后，阿箩算是醒悟了。”　　　　她要变得更强，只有更强，才能在这个世界生存，才能护得在乎的人平安！